自从凌不疑离开都城,曦滢对城阳侯府的动作也稍微放开了些。
毕竟哪怕对凌不疑的身份有所怀疑,但事以密成,什么事都有个万一。
万一凌不疑就是凌不疑,最后关头又舍不得他老爹伏法呢。
自打年初裕昌郡主生辰接触过淳于氏之后,曦滢就着手安排雁归山的线人潜入城阳侯府,起初几个月,线人传回的多是侯府日常琐事,除了凌益与淳于氏感情并不融洽这一点之外,其他皆是无关痛痒的信息。
近期终于传出了一条实质性的线索,淳于氏在府中辟了一间神堂,日日供奉一尊女娲神像,宝贝虔诚得很,不仅不许下人靠近,连打扫都要亲自动手,甚至听说这尊塑像是淳于氏在娘家土窑亲自塑的。
那就很有意思了。
寻常世家夫人礼佛,多是请工匠雕琢的玉像、金像,何至于亲力亲为致斯?
曦滢指尖敲着案头,眼底闪过一丝冷光,当即让惊蛰传信给侯府里的线人,让其寻个机会,悄悄将那尊女娲神像取出来。
雁归山培养的线人,最擅隐匿潜行,且沉得住气。
这夜趁着城阳侯府宴饮,府中灯火通明,仆役往来穿梭,正是最易藏形的时候。
趁此机会,潜入了神堂。
神堂里弥漫着浓郁的香灰味,只有一盏长明灯在供桌旁泛着微弱的光,将女娲神像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线人屏息走到供桌前,见那尊女娲神像不过半尺高,陶土质感粗糙,但却精心的涂上了一层金粉,看得出来是主人很珍惜的物件。
他小心地将神像捧起,入手比寻常陶像轻了几分,显然是个空心的,心中顿时有了数,把东西揣进早已备好的布袋里,又按原样摆好供桌上的香烛,确保与之前的摆放分毫不差,才贴着墙根退到窗边,如同一道影子般消失在夜色里。
神像连夜送到了曦滢手中,曦滢端详许久,在神像底座找到了一条不算明显的缝隙,拿薄刃的匕首轻轻撬动 —— 果然,底座是可拆卸的,里面是一张早已严重泛黄的绢布。
展开绢布,竟是凌益与寿春叛军彭坤勾结戾帝,出卖孤城的密信。
末尾还盖着凌益的私印,红泥印记虽已褪色,却依旧清晰可辨。
曦滢找了张空的绢布塞回神像,又把底座装了回去,交给惊蛰:“还回去吧,然后可以让线人撤出都城了,回头别溅到了凌家的脏血。”
惊蛰接过神像,匆匆离开。
城阳侯府的宴饮通宵达旦,淳于氏自然没时间去神堂,她的保命神像就这么悄悄的出去了一圈回来,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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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寿春也如同之前预料的那般,彭坤的叛乱就像是在找死,迅速的就被凌不疑剿灭,凌不疑也如同他给曦滢承诺的那般,活捉彭坤,班师回朝。
可他刚把彭坤押入北军狱,麻烦就找上了门 ——彭坤新婚不到一年的妻子王姈求到了曦滢的府上。
准确的说她是向来求宣神谙的,只是在门房就被拦了下来。
曦滢回府的时候,程少商正跟王姈周旋。
如今的王姈是叛臣的女眷,也没了靠山,回了都城也根本没有人能求助,只好硬着头皮来求“出宫修行”的前任皇后宣神谙,正好被和楼垚出游回来的程少商碰到。
看曾经同自己有旧怨的王姈现在成了这样,程少商倒也没觉得解气,而是觉得真是世事无常。
曦滢远远就听程少商问:“你为了一个不忠不义的男人,值得吗?”
程少商皱着眉,语气里带着几分复杂。
王姈哀哀的说起彭坤因为旧时中瘴气患上喘症,不能接触花草,但彭坤得知她爱侍弄花草,还是为她弄来许多珍奇的花草,为此不敢踏足她的院子,却在一日暖炉不慎起火之后拼死救她。
然后就是小姑娘感动于老男人的爱护,以身相许的桥段了。
“彭坤谋反,当诛九族,你在这里纠缠有什么用。”曦滢上前,让人制住了拉拉扯扯的王姈。
王姈喊道:“他犯了大罪,不可能免死,但凌不疑将他从廷尉府带走关押在北军狱连夜审讯,他心狠手辣,定会用尽酷刑!凌不疑滥用私刑逼人认罪,宿川侯也挂职廷尉府,坐视此等行为,难道对吗!”
曦滢沉默了——王姈虽然大部分都是胡搅蛮缠,但这句话说得倒是没错。
程序正义有时候和事实正义同样重要。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带你去北军狱看看你夫君,到底是死是活。”
程少商怕出意外:“阿姊,王姈她怀孕了!”
王姈先急切出声:“我去!让我去劝劝他!”
廷尉府大狱王姈不是没领教过,她不怕!
“惊蛰,你去廷尉府,把袁善见叫上。”被人抢走了囚犯,他这会儿估计也下不了班。
曦滢翻身上马,带人往北军狱去了。
进了北军狱,凌不疑这会儿正掐着彭坤血了呼啦的脖子发疯。
准确的说是两个疯子相互发疯。
“你已经是文氏的一条狗,怎么,连自己的亲生阿父都想要反咬一口——去邀功吗?”彭坤桀桀的笑着,“我什么也不知道,有种,你杀了我。”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凌不疑的眼神猩红,掐住彭坤脖子的手上力道又加重了几分,彭坤的脸瞬间涨得青紫,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杀你做什么,还是杀你妻儿来得比较快些。”曦滢和袁善见让开,露出身后跟着的王姈。
“坤哥!”王姈一见彭坤的惨状,试图扑过去。
“阿姈!”彭坤发疯的眼神清澈起来,“卑鄙!”
“怎么?难不成你很磊落?”曦滢嗤笑一声,走到他面前前,目光冷冽地看着他,“比起你和凌益勾结戾帝、害死孤城数万将士的行径,我这点手段,算得了什么?”
曦滢看着彭坤,语气柔和:“我大可以不审你,我审她,你觉得如何?反正叛国之罪当株连九族,她不无辜。”
被锁住的彭坤看着王姈哀哀的目光,无能狂怒,除了痛骂曦滢卑鄙,却又什么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