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鎏金铜炉里的龙涎香明明灭灭,映得众人脸上神情各异。
顺嫔忽然掩唇轻笑,鬓边的金箔花钿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颤动:“皇上息怒,忠勇公许是有难言之隐呢,” 她语调柔婉,目光却像带了钩子,慢悠悠扫过纯妃发白的脸,“臣妾前些日子听宫里的老人说,纯妃娘娘当年在潜邸时,忠勇公颇有渊源。”
最后四字被她咬得极轻,却像冰锥刺进寂静的殿宇。
话音未落,纯妃猛地站起身:“顺嫔!休要胡言乱语!” 她声音发颤,指尖死死掐着袖口,指节泛白。
或许多年的避宠的确也损伤了她的身体,纯妃这些年的咳嗽总在阴雨天犯,此刻被激得气血翻涌,剧烈的咳嗽让她弯下腰,帕子捂在唇上,指缝间渗出淡淡的绯红。
乾隆眉头紧锁,看向顺嫔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哦?纯妃与傅恒有何渊源?”
顺嫔屈膝行礼,姿态愈发恭顺,语气却天真又残忍:“臣妾也是偶然听了个热闹,当年纯妃娘娘为了忠勇公,宁可避宠多年呢,若非如此损耗心神和身体,四公主也不会……”
她故意拖长尾音,抬眼望向傅恒时,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看似替他开脱,实则火上浇油:“不过忠勇公和当时在长春宫当差的福晋两情相悦,想来对旁人也是避之不及吧?如今拒绝这门婚事,怕是怕勾起旧事引来非议,并非嫌弃四公主啊,您别错怪了您的肱骨之臣。”
这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殿中每个人的心上。
顺嫔这意思,就差没直说,乾隆的妃嫔喜欢傅恒,他宫里的宫女 也对傅恒情有独钟,把他这个皇帝抛之脑后。
顺嫔饶有兴致地扫过当事人的脸色,眼波流转间藏着猫儿玩弄猎物般的恶劣,像是在欣赏自己亲手搅起的乱局。
有些可惜,忠勇公福晋端坐在那里,素色裙摆纹丝不动,脸上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模样,仿佛说的是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富察容音面带担忧,欲言又止;纯妃眼前发黑,踉跄着后退半步,若非玉壶及时扶住,怕是要当场栽倒。
“顺嫔,本宫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为何要如此陷害,毁我名节。”纯妃指着顺嫔的手都在发抖,声音里混着哭腔,那些深埋心底的隐秘被生生扯开,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傅恒脸色铁青,攥紧的拳头青筋暴起。
他终于明白顺嫔想干什么了 —— 她哪里只是要报复自己,分明是要将所有人都拖进这滩浑水里,让乾隆猜忌,让后宫失和,她是在报复皇帝,更是报复所有人。
“一派胡言!” 傅恒沉声道,“纯妃娘娘端庄贤淑,臣与娘娘向来是君臣有别,绝无半分逾矩!顺嫔刻意挑拨,还请皇上明察!”
乾隆盯着义正言辞的傅恒看了半晌,那双深邃的眼睛仿佛要穿透人的皮肉,他自诩是看着傅恒长大的,傅恒在他面前一向坦诚,他信任傅恒不会干出这种有违纲常之事,傅恒一定是清白的(浅磕一个君臣)。
但他又缓缓转向面无人色的纯妃,眼底的疑云像墨汁滴进清水,一点点晕染开来。
乾隆平生最恨的便是旁人欺瞒,尤其是自己的枕边人,虽然随着年龄的增长,纯妃现在渐渐无宠了,但想起早年弹琴赋诗的相处,若她心里有别人,那只会让他觉得自己像个被蒙在鼓里的傻子。
顺嫔见状,又柔声补充:“听说当年忠勇公成婚,纯妃姐姐就病好开始争宠,想来是伤了心……”
“够了!” 乾隆猛地拍案,他倒是没想到,他视作死棋的顺嫔,竟能掀起这样的波澜。
更让他恼怒的是,顺嫔说的是事实——纯妃当年的确是傅恒成婚之后才开始承宠的,那她入宫的前十年,到底是在为谁守贞?
在场的人除了叫乾隆息怒,似乎说不出别的。
曦滢叹了一口气,还是得她来,她起身走到视线中央:“皇上息怒,是否听臣妇说一句。”
“说。”乾隆气不顺地看向曦滢,额角的青筋还在跳,曦滢都担心他一个高血压爆了血管,转念一想,要真的爆了也不是坏事。
“皇上,纯妃娘娘与皇后娘娘同龄,而那时的傅恒还只是个总角孩童,刚够着桌案高呢。” 曦滢语速平缓,目光清澈,“就算傅恒长得再俊俏,说一个二八少女对几岁的黄毛小儿生出男女之情,未免太过匪夷所思了。”
曦滢这话像阵清风,稍稍吹散了乾隆心底的怒火,他想起自己同容音刚成婚的时候,年幼的傅恒总跟个小跟班似的,爱跟在自己身后喊 “姐夫”,那模样的确与 “情郎” 二字搭不上边。
顺嫔却不肯罢休,立刻接口道:“前朝万贵妃,不也大了明宪宗十七岁,照样……”
“顺嫔娘娘初入中原,许是不知‘三人成虎’的俗语。” 曦滢打断她,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宫中流言最是没根没据,传着传着就变了味,不过是些供人解闷的笑话,听听便罢了,怎么还能当真?”
纯妃捂着脸,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泪水从指缝间汹涌而出,打湿了衣襟。那些深埋心底、连自己都不敢触碰的秘密被当众揭开,像被人剥光了衣服扔在雪地里,比杀了她还难受。
更让她难堪的是,自己珍藏多年的一腔痴恋,竟被人当作不值一提的笑柄。
顺嫔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片阴影,遮住了眸底一闪而过的快意。
她要的就是这样 —— 让乾隆疑心傅恒,让傅恒背负污名,让这对君臣、他们不都君臣相得,家庭美满琴瑟和鸣么?都尝尝身败名裂、颜面扫地的滋味。
可惜啊,忠勇公福晋这个时候还在替傅恒开脱,没让他尝到后院起火的滋味,倒是有些美中不足。
“此事子虚乌有!傅恒,四公主与福隆安的婚事,朕意已决,不必再议!”乾隆对此事盖棺定论,愤愤然的拉着皇后拂袖而去。
富察容音被拉走,给了傅恒和曦滢一个担忧的眼神。
傅恒心口一沉,知道这事再难挽回,他看向曦滢,见她依旧站的笔直着,只是眼底掠过一丝寒意,便知她心里定是翻江倒海。
“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