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追了。”
李玄收刀而立，声音平静地传遍全场，盖过了残余的喊杀声。
他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城防军和部分茫然的玄甲卫:“副都督周乾，修炼邪功，走火入魔，化身妖鬼，杀害副都督孙厉，叛逃出城。乃玄镜司之耻，城防军严守岗位，今日之事，玄镜司自会给布政司和朝廷一个交代！”
他转头，目光与刚刚肃清残敌，飞掠而至的凌千雪交汇，微不可察地一点头。
凌千雪心领神会，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带着一队心腹玄卫，转身直奔周乾和孙厉的居所。
孙厉到底是谁杀的？有没有证据？不重要。
玄镜司千户亲自搜查，没证据，也能找出证据。
周乾妖鬼化叛逃，真是帮了李玄一个大忙，本来不占理的他，现在直接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
原本准备的后手都用不上了，此时接管玄镜司，谁都挑不出毛病。
当第一缕晨曦刺破天都城上空的阴霾，洒在满目疮痍的玄镜司衙门时，所有的喊杀声都已平息。
玄镜司大堂，象征着剑南道玄镜司最高权力的大都督印，静静地摆放在李玄的木案上。
李玄，一身凤纹玄袍，虽经历一夜血战，却无半分狼狈，周身萦绕着一丝尚未完全散去的冰冷煞气与淡淡的血腥味。
他端坐于大都督宝座之上，脊背挺直如枪，目光沉静而锐利，扫视着堂下肃立的众人。
凌千雪与石横立于最前，前者依旧清冷如雪，后者浑身浴血，玄铁重棍拄地，如同一尊战神。
再后面，是四位归降的千户和七位在此次行动中表现悍勇的百户，以及一众眼神敬畏的玄卫。
“昨夜，叛逆周乾化身妖鬼，杀害副都督孙厉，叛逃出城，罪不容诛！”李玄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本官奉天子诏，督剿剑南妖鬼之患，以靖地方，安黎庶。此危急存亡之秋，为社稷计，为苍生计，本官权宜行事，暂行玄镜司一切政务！望诸君恪尽职守，同心戮力。”
“凌千雪、石横，功勋卓着，晋升玄镜司指挥使！”
“蓝月儿、赵锋、王猛……尔等七人，忠勇可嘉，即日起，擢升为千户！”
“昨夜战死的所有玄镜司兄弟，抚恤加倍。”
“所有参与剿灭叛逆的兄弟，赏半年修炼资源。”
李玄命令简洁，赏罚分明。
堂下众人，尤其是那七位新晋千户和普通玄卫，无不精神大振，齐齐躬身，声震屋瓦。
“谨遵大都督之令！谢大都督恩赏！”
李玄微微颔首，天都城玄镜司，自此刻起，改姓李了。
至于之后朝廷收到公文，是否要重新任命大都督，那就不关李玄的事了。
以剑南道的山川地形，天高皇帝远，公文一来一回，三十天的任务期早过了。
至于沈达和陆渊两条丧家之犬，如果不想被立即清算，此时除了俯首听命，已经没有第二个选择了。
李玄端坐于大都督那张宽大的木椅上，一手撑着下巴，思考起了接下来的方向。
“千雪，朝廷的呈文，务必申明三点：妖鬼为祸，迫在眉睫；周乾通敌叛国，致使玄镜司几近瘫痪；本官临危受命，暂代大都督之职，以靖地方。”
李玄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敲打在空旷的大堂里。
凌千雪垂首立于案侧，素手执笔，墨走龙蛇，眉眼间不见丝毫波澜，最近这段时间的经历实在太刺激，她身上也渐渐有了一种不动如山的稳重感。
三天前她还是个玄境司不起眼的千户，大都督被害，自家指挥使被两个副都督联手做局，眼看着大家都要跟着一起玩蛋。
结果在指挥使大人一番不要命的操作下，局势奇迹般的就盘活了。
自己不仅从千户直升指挥使，还接管了整个剑南道玄镜司的风闻玄卫，成了玄镜司情报部门的一把手，顶着指挥使的头衔干着副都督的活。
墨迹未干的公文上，鲜红的‘玄镜司大都督印’重重落下，如同烙铁，宣告着一个旧时代的终结和一个新时代的开始。
“给布政司的那份，措辞客气些，但意思要明确。”
李玄指尖轻叩扶手:“妖鬼之乱，非玄镜司，一司之责，需地方通力协作。约裴布政使见面详谈，给他留足体面，也让他明白，这乱局，他躲不开。”
“是。”凌千雪应声，将两份公文迅速封好，交由门口肃立玄卫紧急发往朝廷和布政司。
在李玄铁血整顿下，如今玄镜司终于是统一了声音，各部门有序运转起来。
李玄毫不吝啬官位和修行资源，只要愿意归顺，此前种种既往不咎。
即便是那些一直在周乾、孙厉麾下摇旗呐喊的墙头草，只要此刻跪下高呼一声“愿为李都督效死”，他也愿意千金买马骨，给其他人打个样。
急促的马蹄声撕裂了玄镜司的平静，两骑如旋风般冲至司衙大门，正是被孙厉自作聪明，一纸调令派去执行“紧要任务”的陆渊和沈达。
两人风尘仆仆，脸上带着长途奔波的疲惫和一丝难以置信的彷徨。
然而，当他们勒马停在司衙门口时，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守卫不再是熟悉的面孔，取而代之的是几个精神振奋的陌生玄卫。
司衙内进出的，也多是李玄手下的面孔，步履匆匆，眼神中带着一种新生的锐气。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尚未散尽的淡淡血腥气。
“不对劲，消息不假，李玄真的反了。”沈达脸色阴沉，手不自觉地按上了腰间的刀柄。
陆渊的目光却飞快扫过那些年轻的玄卫们，他们眼中有尚未褪去的狂热，最后定格在门前气息高涨的石横。
电光火石间，陆渊做出了决定。
他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看身旁的沈达一眼，翻身下马，大步流星穿过庭院，在石横惊愕的目光中，径直走入大堂。
“卑职陆渊！”
他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带着星夜兼程的沙哑，却异常清晰坚定，“奉调令回司！闻大都督临危受命，整肃司务，卑职来迟，请大都督降罪！陆渊不才，愿为大都督前驱，肝脑涂地，扫清妖氛！”
头颅深深低下，姿态恭顺。
整个大堂瞬间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突兀闯入的指挥使身上。
凌千雪眼神微动，警惕地盯着他身后冲入大堂的沈达。
沈达慢了半拍才跟着冲进来，看到跪在地上的陆渊，又惊又怒：“陆渊！你做什么？！周都督和孙都督呢？！”
李玄端坐不动，目光饶有兴致的撇了陆渊一眼，只是端起手边的青瓷茶盏，轻轻撇了撇浮沫，仿佛没有听到沈达的质问。
凌千雪起身，义正辞严道：“周乾勾结妖鬼，霍乱玄镜司，已然叛逃，孙厉副都督不幸遇难。沈指挥使，你风尘仆仆赶回，是来为周乾鸣冤的？”
沈达又惊又怒，环视四周，试图寻找旧日同僚的支持，却发现那些熟悉的面孔要么躲闪着他的目光，要么眼神冷漠。
他猛地意识到，须臾之间，天翻地覆，他成了孤家寡人。
“我不信！定是你阴谋夺权！我要上奏朝廷！”
他的咆哮在空旷的大堂里显得格外刺耳和无力。
就在他情绪激动，就要拔刀冲向李玄时。
异变陡生！
跪在地上的陆渊，身体猛然暴起，他离沈达太近了，近到沈达根本来不及反应。
一道雪亮的寒光自陆渊袖中闪电般刺出，带着决绝的狠厉，精准无比地从沈达的后心贯入，前胸透出。
“呃…！”
沈达身体猛地一僵，所有的愤怒和咆哮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胸前冒出，滴着血的刀尖，又艰难地扭过头，看向身后一脸漠然的陆渊。
“陆…渊，你…你竟…”
沈达眼中的光彩迅速黯淡，充满了无法理解的震惊与怨毒，身体软软地向前扑倒，重重砸在冰冷的青石地板上，鲜血迅速在他身下洇开一片刺目的暗红。
整个大堂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血液滴落在地面的嗒嗒声，清晰得令人心悸。
陆渊面无表情地抽出短刀，甩掉刀上的血珠，看也没看地上的尸体，再次对着李玄单膝跪下，双手将染血的短刀高高捧过头顶：“逆贼沈达，冥顽不灵，意图抗命，已被卑职就地正法！请大都督示下！”
他这一刀，比任何的效忠宣言都更具冲击力！
这是最赤裸的投名状！
李玄放下茶盏，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缓缓起身，走到陆渊面前。
“好！”
李玄的声音无喜无悲，“陆指挥使深明大义，当机立断，诛杀叛逆，有功于玄镜司。自即日起，陆渊暂代玄镜司副都督之职，襄助本官，共御妖邪！”
李玄的话语如同惊雷，在堂中所有人耳边炸响。
“卑职…谢大都督提拔！必效死力！”
陆渊的声音带着一丝震颤，是激动，还是后怕，无人知晓。
李玄环视鸦雀无声的众人，声音陡然转厉：“长生教蛊惑百姓，妖鬼肆虐。玄镜司已无退路，只要能做事的人；本官承诺，功必赏，罪必罚！今日起，上下齐心，但有阳奉阴违，懈怠军机者——死!”
“谨遵大都督号令！”
石横第一个站出来，声如洪钟。
“谨遵大都督号令！”凌千雪清冷的声音随之响起。
紧接着，大堂内所有指挥使和千户海啸般的应和。
恐惧与利益交织，前途与生存捆绑。
李玄用最短的时间，最铁血的手段，将一盘散沙的玄镜司，强行捏合成了一把锋芒毕露的剑。
陆渊缓缓站起身，站到了李玄侧后方，脸上恭敬，眼底深处却翻涌着复杂的暗流。
脚下的血迹未干，腥气犹在。
就在这时，一名玄卫快步而入，呈上一份烫金请柬：“禀大都督，布政使裴大人派人送来请柬，邀大都督明日巳时，望江楼一会。”
李玄接过请柬，指尖拂过那精致的纹路。
玄镜司的雷霆易帜，不过是风暴的第一声惊雷。
真正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他需要面对的，是盘踞剑南百年的长生教。
“回话，本官，准时赴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