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兵的金锣声在血腥的战场上显得格外刺耳。
云霞关骑兵护卫着重伤的忠戟,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回关内,沉重的城门在身后轰然关闭,将野狼峪方向的火光与隐约的狄兵叫嚣隔绝在外。
城楼上的欢呼早已沉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胜利喜悦与沉重损失的压抑。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被紧急抬上城楼的忠戟身上。
忠戟的情况极其骇人。他被墨黑毒烟扫中的左臂和右侧脸颊,皮肤并非简单的灼伤或溃烂,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如同被浓酸腐蚀后又迅速碳化的紫黑色!
那黑色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沿着血管和经络的走向,向周围健康的皮肉缓慢而坚定地蔓延!
他牙关紧咬,额头青筋暴起,显然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但硬是没有再发出一声呻吟,只有粗重压抑的喘息声暴露了他的状况。
“忠戟!”江蓠抢步上前,看到爱将如此惨状,虎目瞬间赤红,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苏芷和凌霜也立刻围了上来。凌霜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得更加苍白,失声道:“这是……蚀灵毒髓!毒素高度浓缩凝聚,蚀骨腐肉,歹毒无比!”
苏芷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蹲下身,不敢直接触碰那可怕的伤口,只能凑近仔细观察。
一股阴寒刺骨的气息夹杂着更加浓烈的甜腥与一种难以形容的金属腐败味扑面而来,让她一阵反胃。
她注意到,那蔓延的黑色边缘,皮肉微微肿胀,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半透明状,仿佛下面的组织正在被迅速液化。
“必须立刻阻止毒素蔓延!”苏芷强迫自己冷静,大脑飞速运转。
之前的菌引和菌饼是针对弥散在空气中的气态毒素,对于这种高度浓缩、已经侵入肌体并快速反应的液态或半固态毒质,效果未知,而且远水难救近火。
“用之前化解毒烟的药液冲洗?”旁边有医官急忙建议。
“不行!”苏芷和凌霜几乎同时反对。凌霜虚弱却急切地解释:“毒髓已深入腠理,寻常药液非但无法化解,反而可能助其扩散!
需以金针闭穴,阻其归心,再寻对症之解药!”
苏芷立刻明白了凌霜的意思。
这是要先用物理方法(金针)阻断毒素随血液和淋巴循环向心脉和重要脏器蔓延,争取时间,再寻找能中和这种高浓度毒素的特定药物。
“黄芪前辈,快取金针!
要最长最细的!”苏芷立刻吩咐,同时看向凌霜,“凌霜,可知何种药物可解此毒髓?”
凌霜眉头紧锁,努力回忆着:“药王谷秘典……提及蚀灵毒髓……性极阴寒,蚀生机……需以至阳至烈、兼具拔毒生肌之品应对……但具体何药……记载残缺……”她疲惫地闭上眼睛,脸上满是无力感。
此时,黄芪已取来金针。
苏芷虽不擅针灸,但基本的穴位和操作还是懂的,尤其是在凌霜的指导下。
她深吸一口气,接过金针,在火焰上简单消毒后,看向凌霜。
凌霜强打精神,指示道:“先刺‘曲泽’、‘内关’阻手厥阴心包经,再刺‘血海’、‘三阴交’阻足太阴脾经……切记,深浅需恰到好处,过浅无效,过深伤经……”
苏芷凝神静气,按照凌霜的指点,手腕稳定地将一根根细长的金针刺入忠戟手臂和腿部的关键穴位。
每一针落下,忠戟的身体都微微一颤,那蔓延的黑色似乎受到了一丝阻滞,速度略有减缓,但并未停止。
“只能暂时延缓……必须尽快找到解药!”苏芷额头见汗,这不是长久之计。
就在这时,一名跟随忠戟出击、同样被少许黑烟波及、但伤势轻得多的骑兵亲兵,忍着不适上前禀报:“将军,苏姑娘……那黑烟袭来时,小的隐约看到,峪内山崖上似乎站着一个穿着黑袍、脸上带着古怪金属面具的人,那唿哨声好像就是他发出的!”
黑袍!金属面具!神秘人终于现身了!
江蓠和苏芷对视一眼。看来,这墨黑毒髓就是此人的手笔。
他很可能就是那些神秘人的首领,也是真正掌握蚀灵毒核心秘密的人。
“可知那面具是何形状?”苏芷追问。
亲兵努力回忆:“隔得远,看不太清……好像……好像盘着一条蛇,眼睛是红色的……”
蛇形面具!红色蛇眼!这与之前发现的“独角怪蛇令牌”似乎存在着某种联系!
线索再次指向了这神秘的黑袍人。
解铃还须系铃人,要想彻底破解蚀灵毒,尤其是这要命的毒髓,恐怕最终还是要落到此人身上。
然而,眼下最紧迫的,是拯救忠戟的生命。
苏芷看着忠戟手臂上那依旧在缓慢侵蚀的黑色,以及他因极度痛苦而扭曲却依旧坚毅的面容,一个念头突然闪过——那些蚀灵伴生菌!
它们能吞噬气态毒素,那么对于这种高度浓缩的毒质呢?哪怕不能完全化解,是否能抑制其活性?
这个想法极其冒险。
将未知的微生物直接用于开放性伤口,在现代医学中是禁忌。但此刻,别无他法!
“凌霜,”苏芷看向凌霜,语气带着决绝,“我想尝试用‘蚀灵伴生菌’的原液,外敷在忠戟将军的伤口边缘。”
凌霜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愕,随即陷入沉思,片刻后,她缓缓道:“古籍未载此法……伴生菌虽能蚀毒,但其本身……终究是外物,入伤口,吉凶难料……但,非常之时……”
她没有明确反对,就意味着可以一试。
苏芷不再犹豫,立刻对黄芪道:“前辈,取一小罐活性最强的伴生菌培养原液来!要快!”
很快,一小罐闪烁着微弱荧光的、粘稠的菌液被取来。
苏芷用最干净的竹签,蘸取少量菌液,极其小心地、点涂在忠戟伤口边缘那正在蔓延的黑色与健康皮肉的交界处。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
起初,并无明显变化。
但过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令人惊奇的一幕发生了——那原本缓慢而坚定蔓延的黑色,在接触了菌液的区域,竟然真的停了下来!
不仅停了下来,那紫黑色的毒质边缘,似乎还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更加深邃的荧光,仿佛菌群正在与毒髓进行着激烈的交锋!
“有效!蔓延停止了!”一名医官忍不住低呼。
苏芷也稍稍松了口气,但这只是权宜之计。
菌液似乎能遏制毒髓的扩散,但并不能将其彻底清除,忠戟手臂和脸颊上那已经变黑的坏死组织依旧触目惊心。
而且,菌液本身对伤口是否有其他影响,还是未知数。
“这只是暂时控制住了。”苏芷对江蓠说道,“必须找到能彻底中和或清除这种毒髓的药物。线索就在那个黑袍面具人身上,还有他可能知道的‘紫玉芝’!”
江蓠看着暂时稳定下来的忠戟,眼中寒芒闪烁。
北狄的毒烟攻势被挫败,但对方露出了更锋利的獠牙,还重伤了他的大将。这笔账,必须要算!
“传令,全力救治忠戟及所有伤员。加强城防,警惕北狄狗急跳墙。”
江蓠的声音冰冷
“另外,将所有关于黑袍面具人和蛇形令牌的情报汇总。苏姑娘,凌姑娘,寻找解药和紫玉芝之事,仍需仰仗二位。我们需要制定一个计划,要么擒获那个黑袍人,要么……找到他们的老巢!”
野狼峪的火光渐渐熄灭,但云霞关内的气氛并未轻松。
一场围绕解药、围绕神秘黑袍人的新的较量,已经悄然展开。忠戟的伤,如同一个倒计时的沙漏,催促着他们必须尽快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