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室内,死寂一片,唯有粗重或微弱的喘息声此起彼伏。
那枚引发滔天波澜的“寂灭星源”已隐没于煞骨之中,恐怖的威压散去,留下的是一个近乎彻底崩溃的残局。
玄骨瘫倒在角落,双肩处空空荡荡,气息萎靡到了极点,原本阴鸷的面容此刻布满皱纹与灰败,如同风烛残年的普通老人,只是那双深陷的眼窝中,偶尔闪过的怨毒光芒,揭示着他内心的不甘与仇恨。他挣扎着试图调动残存邪元疗伤,却发现经脉中空空如也,那寂灭意志的冲击,几乎废掉了他大半修为。他死死看了一眼云逸的方向,又忌惮地瞥过那堆暗金煞骨,最终低下头,不知在盘算什么,但显然,短时间内他已构不成威胁。
林天南、墨老、苏婆婆三位长辈伤势最重,寂灭意志直接冲击了他们的神魂与根基,此刻连自行坐起都难以做到,只能依靠着残垣断壁,勉强维持着清醒,脸色苍白如纸,气息若有若无。
张远及其师弟、以及几位守山人,修为稍弱,在余波冲击下已然昏厥过去,所幸性命无碍。
木雄与严铁山凭借顽强的意志和体魄硬抗了下来,但也受伤不轻,两人背靠着背,警惕地注视着玄骨的方向,同时努力调息,试图恢复一丝行动力。
青黛倒在云逸不远处,星穹镯光芒彻底内敛,她秀眉紧蹙,显然在抵抗着神魂中的不适与身体的虚弱。
而云逸,则沉浸在一种奇特的顿悟状态中。
他的身体同样虚弱不堪,经脉因过度透支而阵阵刺痛,识海因那寂灭真意的冲击而翻腾不休。但与此同时,那股由“寂灭星源”反馈而来的、关于“星辰寂灭”与“万物归源”的微弱信息流,正在他脑海中与《黄帝内经》的阴阳平衡之道、星辰诀的生生不息之意,发生着剧烈的碰撞与交融。
他仿佛站在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俯瞰着星辰生命的完整循环:从星云凝聚、诞生光辉(星辰诀),到维持平衡、滋养万物(内经医道),再到能量耗尽、走向寂灭、重归混沌本源(寂灭真意)……生与死,荣与枯,创造与终结,并非截然对立,而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是大道循环的不同面相!
“原来如此……星辰诀追求生机与光辉,是道的‘阳’面;而这寂灭归源,则是道的‘阴’面……阴阳互根,缺一不可。我之前疗伤、疏导,只知其‘生’,不明其‘灭’,故而遇到玄骨那般极致邪秽之力,便难以根除,只因未能理解‘灭’之真谛,无法从根本上化解……”
一种明悟在他心中升起。他之前以星辰之力疗伤、疏导严铁山的咒印,就如同只知道用“生发”之药,却不懂“收敛”、“化解”之理,故而事倍功半。如今,他隐约触摸到了那“灭”的法则,虽然只是皮毛,却仿佛为他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他下意识地,开始按照这全新的理解,尝试引导体内残存的星辰之力。不再仅仅是温和地滋养、流转,而是在流转之中,加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归引”与“化散”的意蕴。这并非攻击,而是模拟那寂灭归源的过程,引导着体内那些淤积的异种邪气(来自玄骨残留及经脉旧伤)、以及因过度透支而产生的燥烈之气,缓缓地……归于平息,散于虚无。
效果竟是出奇的好!
那些原本顽固盘踞、需要水磨工夫慢慢化解的异种气息,在这蕴含着一丝寂灭真意的星辰之力引导下,竟如同冰雪遇阳,消融的速度快了数倍不止!而他那受损的经脉,在这股力量流过时,虽然依旧脆弱,却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洁净”与“通透”,仿佛被某种更高层次的力量洗涤过一般。
他苍白的脸上,竟然恢复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血色,气息也明显平稳厚重了一丝。
这细微的变化,立刻引起了身旁青黛的注意。她虚弱地睁开眼,看到云逸虽依旧闭目,但眉宇间那抹因痛苦而产生的纠结似乎舒展了些许,周身气息也不再是纯粹的虚弱,而是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静与深邃。
“云逸……”她轻声呼唤,带着关切。
云逸缓缓睁开双眼,眸中虽然疲惫,却比之前更多了一份洞察与清明。他看向青黛,勉力露出一丝微笑,轻轻点头示意自己无碍,随即目光扫过全场,看清了眼前的困境。
他挣扎着,率先盘膝坐起。这个简单的动作,此刻却仿佛耗尽了力气,让他喘息不已。但他知道,必须有人先站起来。
“木雄叔,铁山大哥,你们伤势如何?”他声音沙哑地问道。
“还……还死不了。”木雄咬着牙,试图站起,却一个踉跄,被严铁山扶住。严铁山自己也脸色发白,但对云逸点了点头,示意尚能支撑。
云逸又看向林天南等人:“林前辈,墨老,苏婆婆……”
“咳……无妨,还……还撑得住。”林天南艰难开口,“先……先救治昏迷的弟子……此地……不宜久留……”
云逸点头,他明白当务之急是稳定伤势,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他强撑着,先来到昏迷的张远等人身边,取出身上所剩不多的疗伤丹药,小心喂服,并以蕴含了新感悟的星辰之力,为他们疏导紊乱的气血。
他的动作依旧缓慢,但那份沉稳与精准,却让一旁看着的木雄和严铁山心中稍安。
在云逸的带动下,木雄和严铁山也服下丹药,开始全力调息。青黛稍缓过来后,也加入救治的行列,星穹镯的清辉虽然微弱,却对安抚神魂有奇效。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缓缓流逝。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在丹药和调息的作用下,几位昏迷的守山人和天师道弟子陆续苏醒,虽然依旧虚弱,但已能勉强行动。林天南、墨老和苏婆婆的气息也略微稳定了一些,至少能够自行运功疗伤了。
而角落里的玄骨,不知何时,已然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只留下一滩暗红色的血迹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邪气残留。他显然是趁众人无力他顾时,用某种秘法遁走了。
“让他跑了……”严铁山恨恨道。
“无妨,他双臂尽失,修为大损,短时间内难成气候。”林天南虚弱地分析道,“当务之急,是尽快离开。炼尸宗虽主力被我们和那战将所灭,但难保没有残余,雷火门的威胁也并未解除。”
众人皆点头称是。
云逸的目光,最后落在那堆散落的暗金煞骨上。那里面,隐藏着“寂灭星源”。此物太过危险,也太过诱人,带走是祸非福,留在此地,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我们走吧。”云逸沉声道,在木雄和严铁山的搀扶下,率先向着来时的侧入口走去。
一行人相互搀扶,步履蹒跚,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沉重,缓缓离开了这座埋葬了幽冥战将、惊现了寂灭星源、并几乎让他们全军覆没的凶险墓室。
而云逸的心中,却深深烙印下了那“寂灭归源”的真意。这意外的收获,或许将彻底改变他未来的道路。
(第八十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