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司马,远来是客。”宇文烈抬起头,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像是见到了老朋友,“外面风雪大,坐下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赵破奴没动,他身后的五十个汉军士兵也都握紧了藏在皮袄下的武器。冰冷的杀气和宇文烈那边的悠闲形成了鲜明对比,气氛一下子绷紧了。
宇文烈也不在意,他拿起一只新木碗,用自己的丝帕慢条斯理的擦干净,倒满一杯滚烫的奶茶,推到对面的空位上。“替我向你的主帅,凌岳将军问好。告诉他,这点小恩小惠,是收买不了草原上的狼的。”
宇文烈端起自己的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眼神里带着点玩味,慢悠悠的说:“不过,我还是要感谢他。他送来的这些粮食和棉布,正好让我省了不少军粮,可以用来犒劳这些……等着你们的勇士。”
“你!”赵破奴的脸瞬间涨红,拳头捏的咯咯作响。这简直是当面挑衅和打脸!他们冒着风雪运来的救命物资,竟然成了敌人炫耀的东西!
“你可以回去了。”宇文烈放下茶杯,笑容没变,话却很扎人,“我不会杀你。回去告诉那个戴面具的将军,他的每一步,我都知道。他想拉拢谁,我就会提前把谁变成我的棋子。我等着他,很想看看他还有什么花样能耍。”
赵破奴死死盯着宇文烈那张云淡风轻的脸,牙都快咬碎了。但他清楚,现在动手,就是带着身后的五十个兄弟白白送死。他猛的一勒马缰,战马发出一声嘶鸣,接着调转马头,一个字都没说,带着满肚子的火气和憋屈,消失在了风雪里。
雁门关,帅帐。
当赵破奴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说完,他“噗通”一声单膝跪地,把头盔重重砸在地上,眼睛通红,声音沙哑的吼道:“他娘的!那孙子太嚣张了!将军,末将无能,给您丢脸了!请将军再给我三千兵马,末将愿立军令状,再去一次!就算把命丢在那,也一定把宇文烈那狗贼的脑袋给您拧下来!”
帐内的气氛很沉重。
凌岳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的站在巨大的沙盘地图前,看着那个被赵破奴的头盔砸出印记的小部落位置,一动不动。面甲遮住了他的表情,但帐内所有将领都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气息正从他们的大将军身上散发出来。
宇文烈……就像一个甩不掉的影子,他走的每一步,对方都能提前算到,甚至反过来利用。这种被完全看透的感觉,让他第一次觉得事情有些棘手,好像正一步步落入对方的算计中。
……
长安,骠骑将军府。
霍光将边关的加密军报一字一句的念完,屋里一片安静,只有角落里银骨炭偶尔发出的轻响。
霍去病听完,静静的靠在软榻上,他久病之后,脸色苍白,看不出什么表情。过了很久,就在霍光以为他要生气时,他忽然低低的笑了起来。
“咳……咳咳咳……”剧烈的咳嗽让他的身体蜷缩起来,但当他再次抬起头时,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
“他以为他赢了?”霍去病喘着气,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看透一切的自信,“他当然会赢。因为,我只让他看到了凌岳想让他看到的那一步。”
他挣扎着抬起手,示意霍光把墙上的巨幅草原地图取下来,铺在床榻上。
他那根有些干瘦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最后,画了一个圈。那个圈,圈住的不是之前那个当诱饵的小部落,而是另一个离匈奴王庭更近,实力也更强的大部落——折兰部。
“声东击西。”霍去病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之前那个小部落,就是我故意扔出去给宇文烈吃的诱饵。他这个人太过自信,为了证明他能防住凌岳的任何动作,肯定会把他手里的精锐力量分散到各个部落去监视。”
霍光的眼睛瞬间亮了,他明白了!
“这就好比一个攥紧的拳头,为了抓住更多的沙子,摊开了手掌。”霍去病看着地图上那个被圈出的折兰部,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看着护住的地方多了,吓人了,却没有了一拳打死人的力气。这个时候,我们真正的目标,就成了他兵力分散之下,根本顾不上的弱点。”
霍去病看向霍光,眼神锐利:“立刻用最高等级密报传信给凌岳。告诉他,诱饵已经被吞下,可以收网了。”
……
雁门关,凌岳收到霍去病的密信。看着那张薄绢上的几个字,面甲之下,那一直紧绷的嘴角,终于无声的上扬,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他猛的起身,那股压在帐内的沉闷气氛,被他这个动作瞬间击碎!
“传我将令!”凌岳的声音洪亮又果断,充满了爆发力,“命高不识,率三千玄甲轻骑,即刻出发!换上‘冠军侯’的玄鸟战旗,带上我的恶鬼面甲,目标——折兰部!”
“我要让匈奴人记起,被战神支配的感觉!我要让宇文烈以为,我凌岳会分身术!”
“记住,天亮之前,我要让折兰部,从地图上永远消失!”
命令下达,一支早已整装待发的精锐骑兵,像一道黑色的闪电,无声的冲入茫茫雪夜之中。
……
两天后。
宇文烈正在另一个部落的王帐里接受首领们的招待,享受着胜利者的姿态。那些曾经摇摆不定的部落首领,此刻都围着他,献上侍女和马奶酒。他很享受这种把对手耍的团团转的感觉。
就在他举起镶金酒杯,准备说些什么时,一骑快马疯了似的冲进营地,斥候甚至来不及下马,就从马背上滚了下来,声音都变了调。
“军师!不好了!折兰部……折兰部……没了!”
宇文烈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手里的酒杯“啪”的一声,竟然被他生生捏出了几道裂纹,红色的酒顺着他的指缝流下。
“你说什么?!”
“昨天夜里,一支汉军骑兵突然出现。他们打着冠军侯的旗号,领头的将军戴着和凌岳一样的恶鬼面甲。就用了一夜,他们就踏平了整个折兰部,大火烧了半夜,把雪地都染红了,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宇文烈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他中计了。
他以为自己在戏耍凌岳,结果自己才是被算计的那个。凌岳用一个小部落当诱饵,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然后用一次快到极致的突袭,干净利落的端掉了折兰部。
这场他自以为胜券在握的博弈,结果是他输得一败涂地。
帐内,刚才还围着他献媚的匈奴首领们,现在一个个脸色惨白,互相交换着惊疑不定的眼神,悄悄向后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