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帅大帐内一片死寂。帐里混着汗味和呛人的油烟味,让人喘不过气。
“侯爷,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骠骑将军他……”
一名裨将满头是汗,脖子上青筋都爆了出来,话没说完就喘起了粗气。
“现在出兵就是送死。”
另一名将领一拳砸在案上,“敌暗我明,骠骑将军都中了埋伏,我们这点人冲进去,就是给匈奴人送功劳。必须固守大营,派人向大将军求援。”
“放屁!等你那援兵赶到,黄花菜都凉了。骠骑将军的命,等得起吗?”
“那你就是想让帐外这几万兄弟跟着送死!”
帐内顿时乱成一团,争吵声和甲叶摩擦声混在一起。将领们个个束手无策。
凌岳站在沙盘前,一动不动。
他已经好几天没合眼,双眼满是血丝。
斥候带回的狼喉峡谷情报,让他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疼,眼前的沙盘都有些模糊,但他强行忍住了这股晕眩。
凌岳心里清楚,出兵是送死,固守也是等死。
赵破奴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凌岳的背影,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只知道霍去病有危险,而凌岳一定有办法。
“够了。”
凌岳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帐内的嘈杂声瞬间消失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凌岳身上。
凌岳走到帅案旁,从行囊里拿出一个黑漆铁盒。
啪嗒一声,盒盖打开。
一枚铜制虎符躺在红色锦缎上,帐内所有将领都屏住了呼吸。
火光下,虎符上的纹路若隐若现。
帐内死寂。几名将领倒吸一口凉气,声音格外刺耳。
那是大将军卫青的私兵虎符,能调动他麾下最精锐的部队。
所有将领都瞪圆了眼睛。他们终于明白,为何大将军会将监军之权交给如此年轻的凌岳。
凌岳没有解释,只是将虎符重重的拍在沙盘上。
咚的一声闷响,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传我将令。”凌岳的声音不容置疑。
“赵破奴!”
“末将在!”赵破奴猛的挺直了腰杆,眼中全是战意。
“点三千鹰扬卫,一刻钟内,帐外集结。”
“其余各部由李息将军统领,原地驻防,加固营寨,伪装成主力未动的样子。每日操练巡营照旧。若有匈奴叩关,只守不攻,用弓弩挡住,等我消息。”
一连串命令下达,刚刚还乱糟糟的将领们立刻躬身领命:“遵命!”帐内恢复了肃杀之气。
凌岳转身看向沙盘,手指飞快的划出一条路线。
这条路穿过崎岖的丘陵,绕过一个盐泽,直指狼喉谷的侧后方。
“赵大哥,你看这里。”
凌岳指着那片丘陵,“堪舆图上说,这里是风口,地势复杂,马队难行。所以,这里也一定是宇文烈防御最薄弱的地方。”
凌岳抬起头,看向换上劲装的赵破奴。
“我们要制造混乱。用最快的速度奔袭匈奴后方,烧粮草,杀指挥官,搅乱他们的阵型。只要包围圈一乱,大哥就能抓住机会冲出来。”
赵破奴看着沙盘上那条路线,听着凌岳的分析,胸中的郁气散去,重新燃起了战意。
“侯爷,我们穿什么甲胄?带什么兵器?”
“不穿甲。”凌岳的回答让赵破奴一愣。
“三千人,全部换上最轻便的皮裘,伪装成匈奴的游骑。兵器,只带强弩和环首刀。每人三日口粮,水囊装满。”
凌岳看着赵破奴,一字一顿的说:“我们的目的,是救人。”
赵破奴重重点头,眼眶有些发热。他猛的一抱拳,转身大步走出帐外,大吼道:“鹰扬卫,集合!”
帐内只剩下凌岳。
他疲惫的揉了揉眉心。
就在这时,帐帘被掀开,一个人影踉跄的冲了进来,被门槛绊倒,噗通一声跪在凌岳面前。
是李敢。
李敢穿着校尉甲胄,脸上却没了平时的傲气。
他抬起头,满脸是泪,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侯……侯爷……我对不住你……对不住骠骑将军……”
凌岳皱起眉头:“出了什么事?”
李敢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边关……那支汉人商队……提前运粮草入漠北的事……我……我出征前就听说了……可我嫉妒骠骑将军……我没说……”
这句话让凌岳瞬间明白了。
宇文烈的布局,比他想的更深、更早。
疲敌粮道,不只是破坏水源,还为匈奴主力准备了后备补给。
这意味着狼喉谷的包围圈更坚固,敌人的耐心也更足。
霍去病他们正被慢慢勒死。
凌岳放在帅案上的手猛的攥紧,指节泛白。
他看着跪在地上用拳头捶打自己脑袋的李敢,眼中一片冰冷。
凌岳只觉得一阵疲惫。
他走过去,将李敢从地上拉了起来。
“现在说这些晚了。”
凌岳的声音很平静,“想赎罪,就拿起剑跟我走,用你的命去把骠骑将军换回来。”
李敢猛的抬起头,不敢相信的看着凌岳。
凌岳没再理会李敢,转身走出了营帐。
帐外寒风呼啸,三千名鹰扬卫已经整装待发,安静的列成方阵。
他们看到凌岳,三千双眼睛齐刷刷的望了过来,目光坚定。
凌岳翻身上马,什么话都没说。
他扫视着眼前这些年轻而坚定的面孔,随即拔出腰间的环首刀,向前一指。
“出发。”
三千骑兵悄无声息的调转马头,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里,好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李敢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鼻涕,抓起自己的长枪,疯了似的冲向战马。
他知道,这是他唯一赎罪的机会了,要么用敌人的血,要么用自己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