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王的阴影如同实质的冰层，冻结了书店里流动的空气，也冻结了我和张楠最后一丝侥幸。七天，从四十九天变成七天。这不是宽限，是死刑的提前执行。
“无间……”张楠靠在我怀里，声音破碎，身体止不住地颤抖，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对冥府最严酷刑罚的本能恐惧，“林墨……我们……”
我紧紧抱着她，手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仿佛这样就能将她从既定的命运中抢夺回来。脑海中，血契带来的记忆空白处传来阵阵刺痛，与此刻面临的绝境相比，那些缺失反而显得微不足道了。
“听着，张楠，”我捧起她的脸，强迫她看着我的眼睛，尽管我自己的心脏也在疯狂擂鼓，“我们没有时间害怕了。七天，只有七天。哭没用，求饶更没用。”
我的声音带着一种连自己都陌生的狠厉和决绝，像是在绝望的悬崖边，逼出的最后一丝凶性。
“秦颂……那块石碑……这是我们唯一可能抓住的救命稻草了！”我的思路在极致的压力下变得异常清晰，“冥王说我们‘动静太大’，‘异端窥探基石’。这说明秦颂要找的那块石碑，绝对不简单！它可能不仅仅是封印的一部分，更可能是……理解甚至制约地底那个‘存在’的关键！”
张楠的瞳孔微微收缩，恐惧被一丝求生的锐利取代：“你的意思是……”
“秦颂想得到石碑的奥秘，是为了他的‘收藏’或者别的目的。而我们，要在七天内，抢在他前面，找到石碑，读懂它！用它来稳住书店，甚至……作为和冥王谈判的筹码！”这个念头疯狂而大胆，但除此之外，我们已无路可走。
“可是……石碑在哪里？我们之前找了那么久都没线索！”张楠急切地问。
“之前我们是在‘找’。”我松开她，走到书店中央，环顾四周高耸至天花板的书架，目光仿佛要穿透这些木质结构和无数书籍，看到这间书店最本质的核心，“但现在，我们要‘问’。”
“问？问谁？”
“问它！”我猛地抬手指向脚下，“问这间书店本身！问那个被惊动的‘古老邪神’！”
张楠倒吸一口凉气：“你疯了？！主动去惊扰它？万一它彻底苏醒……”
“顾不上那么多了！”我打断她，眼神灼热，“冥王只给我们七天！按部就班下去是等死！主动出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血契之后，木牌与基石的连接更强，我的‘辨妄之瞳’也能看到更深层的东西……我要用我自己做诱饵，用血契残存的力量和木牌为媒介，强行与基石沟通，感应那块石碑的位置！”
这是比血契更危险的赌博。血契是向内索取力量，而这次，是向外，向那个充满恶意的、被镇压的存在去“索取”信息！稍有不慎，就不是记忆缺失那么简单，很可能直接被那古老的意志污染、吞噬，或者……提前引爆所有的危机！
“不行！太危险了！”张楠死死拉住我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我的肉里，“你会死的！”
“不赌，七天后我们一起死！”我看着她，眼神里是破釜沉舟的平静，“赌了，也许能活一个，或者……两个都能活。”
她看着我，眼泪无声地滑落，最终，她松开了手，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神里是与我同生共死的决然：“好……我陪你。”
没有时间再做更多准备。我们清空了书店中央的区域，我盘膝坐下，双手紧握住胸前的黄杨木牌。那道细微的裂痕在手心传来清晰的触感，像一道通往深渊的门缝。
我闭上双眼，摒弃所有杂念，将全部的精神力、意志力，乃至对生存的极致渴望，都灌注到木牌之中。不再像之前那样温和地感知，而是如同一根烧红的探针，狠狠刺向脚下那片被封印的、无尽的黑暗！
“告诉我……石碑……在哪里？！”我在意识深处咆哮。
轰——！！！
仿佛整个意识被投入了沸腾的油锅！一股远比血契时更狂暴、更混乱、更充满恶意的洪流，顺着木牌与基石的连接，猛地反冲进我的脑海！
不再是简单的虚弱和记忆流失，而是无数扭曲的、充满亵渎意味的低语和画面碎片，疯狂地冲击着我的理智！我看到了星辰的腐坏，看到了生命的畸变，看到了宇宙归墟的终末景象……那是属于“古老邪神”的、疯狂而绝望的“理”！
“呃啊——！”我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被这恐怖的洪流同化、撕裂！
“林墨！守住本心！”张楠焦急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天边传来，一股精纯冰冷的阴气渡入我的体内，试图帮我稳定心神。
我死死咬着牙，牙龈几乎咬出血来。在那片疯狂的意识风暴中，我拼命寻找着与“石碑”相关的、任何一丝不同的“痕迹”！
有了！
在无数混乱的、代表着“归寂”与“湮灭”的意念流中，我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坚定、带着某种“界定”与“记录”意味的冰冷气息！它像一块礁石，顽强地屹立在毁灭的洪流之中！
就是它！“万物归寂之理”的石碑！
它的位置……不在别处，就在……书店地下，最深处的封印核心，与那“古老邪神”的本体……几乎紧密相邻！它就像是钉在恶龙心脏上的一根楔子！
我猛地睁开眼睛，瞳孔因为过度消耗和受到冲击而布满了血丝，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已经浸透了全身。
“找到了……”我声音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在地下……封印核心……和‘它’……挨在一起……”
张楠扶住几乎虚脱的我，脸色同样难看。这个位置，意味着想要接触石碑，几乎等同于直接面对那个邪神！风险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大！
“怎么办？”她问，声音带着一丝绝望。
我靠着她的支撑，勉强站稳，看着脚下那片看似平静的地板，眼神却异常明亮，甚至带着一丝疯狂的兴奋。
“还有一个办法……”我喘着气说，“既然不能下去……那就让它……‘送’上来！”
“送上来？”
“对！”我看向张楠，“还记得我们怎么帮王老太太传递心意的吗？用承载着强烈‘念’的物品作为媒介！那块石碑蕴含着‘万物归寂之理’，它本身就是一个极其强大的‘念’的聚合体！我们要做的，不是物理上移动它，而是用更强的、与之同频或者相克的‘念’，去‘共鸣’它，将它蕴含的‘理’，暂时‘投射’到我们能安全接触的地方！”
这个想法更加匪夷所思，简直是在规则的刀尖上跳舞！
“同频或相克的‘念’？”张楠喃喃道，随即，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看向我，“血契！你血契时引动的力量，混杂了你的血气、我的阴元，还有书店本身的镇压之力，以及……一丝来自地底那个存在的注视！这股力量，足够复杂，足够强大！或许……可以强行与石碑建立短暂的‘共鸣’！”
“但血契的力量几乎耗尽了……”我皱眉。
“还有它！”张楠指向桌上那个黑盒子，“定魂香！秦颂说过，它源自昆仑墟，有稳固魂魄之效。昆仑乃万山之祖，气息中正宏大，或许能中和血契力量的狂暴，让‘共鸣’更稳定、更可控！”
用敌人的“馈赠”，来完成我们自己的赌博？
讽刺，却可能是唯一的选择。
“赌了！”我没有任何犹豫。
时间不等人。我们立刻开始准备。我再次绘制了那个危险的血魂归元阵，但这次，阵法中央放置的不再是我，而是那一小截完整的定魂香。
我站在阵法边缘，双手按在木牌上，集中残存的精神力，引导着血契残留的力量、木牌与基石的连接、以及我和张楠共同的意志，缓缓注入阵法，包裹住那截定魂香。
张楠则站在阵法另一侧，双手结印，调动起她作为“巡阳吏”的本源阴气，如同最精密的控制器，小心翼翼地调和、引导着阵法中狂暴的能量流，使其与定魂香那中正宏大的气息逐渐融合。
这是一个极其精细而危险的过程，如同在即将爆炸的炸药桶旁，用一根头发丝操作。
当两股力量在定魂香上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点时——
我猛地催动全部意念，对着脚下的深渊，发出了最后的“请求”：
“以血为引，以魂为契，以香为桥……请……显‘理’！”
嗡——！！！
定魂香无火自燃，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太阳般炽烈却又冰冷的光芒！整个书店剧烈震动，书架上的书籍哗啦啦作响，仿佛随时要坍塌！
地面上，阵法光芒大盛，一道凝练的、混合了多种色彩和气息的光柱，猛地射向天花板！而在光柱中央，无数由光影构成的、古老而扭曲的字符和图案，如同瀑布般流淌、显现！它们散发着冰冷、死寂、却又蕴含着至高规则的气息！
成功了！我们真的将石碑蕴含的“理”，暂时“投射”了出来！
然而，几乎在同一时间——
“吼——！！！”
一声仿佛来自太古洪荒的、充满了暴怒与被亵渎意味的咆哮，猛地从地底深处传来！整个书店如同发生了十级地震，墙壁开裂，书籍如同雪片般落下！
地底的那个“存在”，被我们强行“共鸣”石碑的举动，彻底……激怒了！
封印，在剧烈摇晃！
七天期限，仿佛在这一刻，提前结束了！
我和张楠看着天花板上那流转的、蕴含着“万物归寂之理”的光影字符，又感受着脚下传来的、仿佛要毁灭一切的恐怖震动，脸色煞白。
我们……好像玩脱了。
赌博赢了，却也引来了更直接的毁灭。
现在，我们必须在书店彻底崩塌和被地底邪神吞噬之前，读懂这些字符，找到那一线……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生机！
时间，以秒计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