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侧高楼外幡旗招展,上书“灵植坊”“丹药堂”“符箓行”“器材楼”等字样,鲜亮的颜色猎猎作响。有人站在高台上吆喝,嗓音被符术放大,在整条街上来回震荡。
苏棠推着舟,步履艰难,整个人几乎被这景象裹挟。眼角余光里,修士们神色自若,衣袍整洁,步伐轻快,仿佛都被这座城的节奏推动着前行。
相比之下,她推着将熄的小舟,衣衫风尘,孤零零地逆流而行。
她的心口紊乱,并非震撼,而是茫然。三日透支让她头脑昏沉,这完全不同于玄明界的景象,只让她更觉无所适从。
——
东街。
她循着守卫的指引,终于来到一幢与街市格格不入的高楼前。
整座楼立面高大,砖石厚实,外墙镶嵌的明光石泛着冷光。墙上有数十扇透明晶石窗,里面白影晃动,修士身着白衣,步履急促,手中符卷翻飞。
大门口,没有药铺常见的木匾或幡旗,只有一块冷硬的金属牌,上面刻着凌厉的符纹,灵息涌动。门前铺设着阵纹,散发淡青光。凡是进出之人,都被光幕一扫,随即分流。
这一切,在苏棠眼中陌生得让人心慌。
她下意识忆起玄明界的诊所:青瓦木梁,门前挂着药草串,屋里药香浓烈。
患者们坐在长凳上,手里捧着号牌,等候里头的大夫摇头叹气,再慢悠悠地招进去。空气里满是草药的苦味和熬煎的气息。
而眼前的新云城诊所,却冷硬、森然、繁忙。空气里没有药香,只有灵息波动与符纸燃烧后的冷冽气息。白衣修士脚步飞快,神情冷峻,举手间便有符卷燃起,光焰闪烁。
苏棠推着舟,在门口怔怔停下,眼神游移,喃喃低语:“这……是诊所?”
有修士从她身边擦肩而过,眼神冷漠,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有人直接撇嘴:“没见过世面的,还愣在这儿挡路。”
更有人故意用肩膀撞了她一下,讥笑道:“界外的,还真敢往里挤。”
窃笑与冷眼一层层落下,像无形的尘土,压得她透不过气。
苏棠指尖攥紧舟沿,手心渗出湿意,喉咙干涩,却连一句解释都说不出。
就在此时。
门口的符阵光幕骤然一闪。两名白衣修士快步走出,目光落在舟尾昏迷的男子身上,神情立刻一凝。
“重伤。”其中一人低声道。
另一人抬手一挥,阵纹随之开出一道通道。
“罢了,进来吧。”
语气冷淡,却毫不拖延。
苏棠愣了片刻,眼眶酸意涌上来。她咬牙,低声道:“多谢。”
双手死死扣着舟沿,她把舟往前一推,穿过光幕。青光扫过,带来一瞬清凉。
入目便是宽阔明亮的大厅。石壁镶嵌着一块块明光石,冷白的光照得无一丝阴影。
大厅中央,符阵光幕纵横,把空间分隔成一间间方室。
每一方室内,都有伤者躺在灵床上,白衣修士脚步飞快,手中符卷翻飞,火光一闪即逝。空气中弥漫着药液蒸发后的苦涩,与符箓燃烧后的焦灼味混杂在一起,冷冽而压抑。
“放这里。”
带路的白衣修士一挥手,舟尾昏迷的男子被符力托起,轻轻安置到一张石质灵床上。床面符纹流转,青光随重量浮动,将他的身影映得格外苍白。
第一名白衣修士俯身,掌心虚按在男子胸口,眉心微蹙。符阵浮现,光纹在他指尖游走,缓缓探入体内。片刻后,他神色一凝,袖口一抖,几张符箓燃起,光丝如经络般沿着身体蔓延。
苏棠屏住呼吸,眼神死死盯着那抹光。可光丝才走过胸口,忽然像被刀锋斩断,炸成碎片。
“啪嗒——”碎光落在石板上,闪了几下便彻底熄灭。
第一名白衣修士脸色一沉,低声:“断了。”
第二名白衣修士不甘心,抬手推出一只圆形阵盘,置于床畔。
阵盘符纹环环相扣,青光缓缓亮起,化作一圈光环笼罩全身。他手指飞快掐诀,光环一丝丝探入丹田。
苏棠下意识前倾,心口揪紧。
下一瞬,阵盘猛地震颤,嗡鸣回荡,符纹像触到暴风漩涡般颤抖。光环骤然暗淡,反被体内某种力量震回。
第二人脸色铁青,缓缓收手:“反噬确凿。但里面……另有东西。”
第三名白衣修士皱眉,从怀中取出一枚药丸,碾碎化水,轻轻灌入。青液顺着喉咙流下,片刻间,经络竟一条条亮起,宛如夜空点燃的星河。
苏棠眼睛瞪大,手指死死扣在膝盖上,指节泛白。她心跳急促,几乎要呼出声。
然而不过一息,那星河骤然塌陷。光芒像被无形之力吞没,连残影都没留下。药香瞬间消散,空气里只余下一股冰冷的空白。
“……药效被吞了。”第三人喃喃,手微微发抖。
石室骤然死寂。
三次尝试,全都失败。
围观的白衣修士越来越多,神色各异,有人摇头叹息,有人目露狐疑,却无一人说得出确切结论。
终于,最先出手的那人收手而立,眉心拧紧:“结丹失败,反噬入体,这是没错的。”
第二人接话:“可反噬本该将经脉彻底撕裂,为何只是受损?更古怪的是,短时间内竟有大量精纯灵力压住了伤势。”
第三人低声道:“玄品绝不可能。至少……玉品。”
“玉品?”有人忍不住低呼,声音发颤,“界外流民怎会有那种东西?”
“可反噬被镇住,不是玉品,还能是什么?”另一人冷冷反驳。
“什么品阶我们分辨不透。”年长的白衣修士摇头叹息,“但至少……是玉品层次。”
话音一落,空气凝固。
苏棠坐在角落,双手死死攥着膝盖,指节发白。她当然明白,这灵力源自何处。
是他吸收外婆留下的地品灵石其中的灵力,再服下她亲手炼制的回春丹,才硬生生压住了反噬。
本来压住了反噬后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可就怪她自己突破筑基时,灵力紊乱几近崩溃,他却毫不犹豫以天罡灵息闯入她体内,逼迫她的灵力团结自守,从而恢复平稳。也正因此,他才陷入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