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流水，转眼六个月过去。
王生息此时已水到渠成般突破到化气中期，药圃的禁闭生活比想象中平静。
每日照料灵植，修炼《天罡化气篇》，偶尔与来取药的弟子交谈几句。
养心玉中的金纹在这半年里缓慢生长，如今已覆盖大半个玉面。那些幻象不再突然袭来，而是化作零散的记忆碎片，渐渐融入王生息的意识。
最让他意外的是访客——
自从昏迷事件传开，每月初来药圃取灵植的弟子突然多了起来。
甲苑弟子每月可自选三株灵药，这本是例行公事，如今却成了某种瞻仰传奇的仪式。
新届弟子们总是找各种借口在药圃逗留，偷偷打量这个半年内从纳灵初期直冲化气期的师兄。
王师兄，我要一株月华草，两株青灵草......七月初一的清晨，一个细如蚊蚋的声音响起。
王生息头也不抬地记下需求，从药架上取下相应的灵植包好。
这半年来他早已习惯这种场面，通常连抬头都省了。但今天递出去的药包却没有被接走，他疑惑地抬眼，对上了一双小鹿般的杏眼。
那是个穿着浅绿罗裙的少女，约莫十六七岁，发间别着两朵白玉兰。见他看来，少女耳尖立刻红了，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师、师兄好......
王生息觉得这姑娘有些眼熟，略一思索便想起来——
是去年冬天在广场上撞到他的新弟子。当时她也是这样，低着头不敢看他，发间的白玉兰随着动作轻轻颤动。
苏棠。少女声如蚊蚋地补充，我叫苏棠......甲苑弟子。
王生息点点头，将药包又往前递了递：你的灵植。
苏棠接过药包，指尖不小心碰到王生息的手背，苏棠的脸地红了，而手指像被烫到般缩了回去，手忙脚乱地把绣着平安两字的布袋塞给他：
这、这个...祝师兄明日...不，是以后都平平安安...说完转身就跑，差点被自己的裙角绊倒。
香囊落在柜台上，少女已经转身跑远，发间的白玉兰在晨光中摇曳。王生息拾起香囊，淡淡的草药香沁入鼻尖。
他忽然意识到，这半年来，每月初一第一个来药圃的总是这个苏棠。
第六次了......王生息摩挲着香囊上的绣纹。他将香囊收入怀中，其他弟子多是出于好奇来看热闹，唯有这个苏棠，每个月首日，都会准时出现在药圃门口。
每次都安安静静地取了药就走，留下些自制的小物件，有时是一包蜜饯，有时几方绣着简单纹样的手帕，有时是几块造型可爱的点心，而但凡当王生息问起为何时，每次都能找出新理由：
我多做了些膳堂新出的花样跟师姐打赌赢了...
此时养心玉突然微微一热。那些金纹轻轻闪烁，似乎在提醒他什么。王生息摇摇头，继续整理药架。
半年禁闭明日就结束了，他得准备好明日去藏经阁要查阅的书目。《天罡筑基详解》是首要目标，还有那本记载着奇怪经文的灰皮书......
窗外，夏日的阳光洒在药圃里，月华草在日光下蜷起叶片，青灵草边缘的蓝光变得浅淡，火灵芝却红得愈发鲜艳。王生息站在药架前，身影被阳光拉得很长。
养心玉在衣襟下安静地躺着，金纹如同命运的脉络，缓缓向未知的方向延伸。
六月禁闭终于结束，药圃里的灵植叶片上凝着晶莹的露珠。
王生息蹲在月华草丛中，指尖轻触蜷曲的叶缘，感受着植株内部灵力的流动。
半年禁闭期结束后的第一个清晨，他仍保持着这半年来养成的习惯，在日出前检查每一株灵植的状态。
长势不错。王生息满意地点点头，从储物袋中取出特制的灵泉水，小心浇灌在根部。
养心玉贴在胸口，传来微微的温热感，那些金色纹路比半年前更加清晰了，几乎覆盖了整个玉面。
浇完最后一株火灵芝，王生息直起腰，拍了拍沾上泥土的衣摆。禁闭结束后，他终于可以脱下那身灰扑扑的药童服，换回中届弟子的靛青长袍。
阳光穿透晨雾，照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半年的静修让他的气质愈发内敛，眉宇间的锐气却丝毫未减。
总算能去藏经阁了。王生息走向草庐，从床底下拖出那个熟悉的小木箱，取出暂离药圃的木牌挂在门上。
木牌边缘已经磨得光滑，上面刻着的字迹也有些模糊。
这半年来，虽然不能离开药圃，但执事允许他每月初一在药圃内的小藏书中查阅资料。如今禁闭解除，他终于可以再次踏入那座三层木阁。
穿过演武场时，晨练的弟子们不约而同地停下动作。王生息目不斜视地走过，却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背上。
自从半年前那次突破后，他在三省门的名声就变得有些奇怪。
有人称他为天罡奇才，也有人暗地里议论他走了邪路。对这些流言蜚语，王生息早已学会充耳不闻。
山道两旁的槐树撑开浓密绿荫，蝉鸣声在灼热的空气中此起彼伏。王生息一边走一边思考着接下来的计划。
再过几个月就会升为上届，按理说他应该全力准备筑基事宜。但想到这个，他嘴角不由得泛起一丝苦笑。
战魂宗少宗主...王生息低声自语。父亲王海是一宗之主，就算他没突破筑基，回去当他的少宗主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但每每想到这个可能，他胸口就像压了块石头。
不是他看不起父亲的宗门，而是他王生息要凭真本事通过叩宗试，而少宗主这个头衔对别人来说或许是梦寐以求的捷径，
对他而言却像一道无形的枷锁。从小在古槐巷摸爬滚打长大的他，最厌恶的就是德不配位四字。
父亲当年也是从最底层一拳一脚打出来的名声，他王生息岂能靠着父辈荫庇上位？
藏经阁的朱红大门近在眼前。王生息正要上前，却发现门环上的狴犴兽雕像眼睛亮着红光。
这意味着里面已经有人了。他退后几步，在台阶旁的石凳上坐下，耐心等待。
微风拂过，带来远处讲堂的诵读声。王生息闭目养神，养心玉在衣襟下微微发热。
半年来，那些幻象出现的频率越来越低，但每次出现都更加清晰。
尤其是那座金色宫殿中的突破场景，细节已经深刻在他脑海中，仿佛亲身经历过一般。
吱呀——
藏经阁的大门缓缓打开。一个穿着上届弟子服饰的青年迈步而出，腰间玉佩上二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那人看到坐在一旁的王生息，明显一怔，随即脚步一顿，恭敬地行了一礼。
王师弟。青年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敬意，久仰大名。
王生息有些意外地回礼：师兄客气了。他并不认识这人，但对方显然认得他，青年弟子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又行了一礼，转身向长老院方向走去。
王生息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摇摇头，迈步走进藏经阁。
熟悉的墨香扑面而来。高耸的书架，斑驳的光影，一切都和半年前别无二致。
王生息轻车熟路地走向区域，脚步却比上次轻盈许多，化气期的修为让他对自身灵力的掌控更加自如。
《天罡筑基详解》...王生息蹲下身，在底层书架寻找着。养心玉在胸口微微震动，似乎已经迫不及待。
找到目标后，王生息没有急着动手。他先环顾四周，确认藏经阁内没有旁人，这才小心翼翼地取出玉简。
与半年前不同，这次他不再紧张得像个做贼的，化气期的修为给了他更多底气。
玉简入手，养心玉立刻有了反应。温暖的金光从衣襟透出，无数文字如流水般涌入脑海。
王生息惊讶地发现，这次灵力消耗微乎其微，与半年前复制一本书就几乎耗尽灵力的情形天差地别。
看来修为提升后，养心玉的能力也增强了...王生息若有所思。他看了看时辰，决定不再像上次那样谨慎，既然灵力充足，何不多复制几本？
接下来的一个多时辰里，王生息如饥似渴地扫荡着书架。
从《碎岳拳进阶》到《心相百解》，从《阵法总纲》到《丹药辨析》，只要是看起来有用的典籍，他都会用养心玉记录下来。
灵力消耗到七成时，他已经复制了三十多本典籍，脑海中充斥着海量的功法要诀。
时间到了。藏经阁顶部的铜钟响起，提醒他两个时辰的时限已至。
王生息意犹未尽地放下最后一本《符箓初解》，揉了揉太阳穴。这么多信息一下子涌入脑海，饶是他化气期的神识也感到有些胀痛。
整理好衣袍，王生息迈步走出藏经阁。阳光有些刺眼，他抬手遮了遮，随即僵在原地——
藏经阁外的空地上，密密麻麻站满了弟子。新届的、中届的、甚至还有几个上届的，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人群安静得出奇，只有风吹动衣袂的窸窣声。
王生息下意识后退半步，后背抵上了藏经阁的大门。这是什么情况？为何这么多人聚集在此？
王师兄出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人群顿时骚动起来。前排几个新届弟子率先冲上来，眼中闪着狂热的光芒。
出来了出来了！
真的是王师兄！
比传闻中还要俊朗...
窃窃私语如潮水般涌来，
王生息被这阵势吓傻了。诸位...有事？王生息干巴巴地问道，声音在嘈杂的广场上却显得格外清晰，人群突然骚动起来。
一个圆脸弟子鼓起勇气走上前：王师兄，能、能让我摸一下你的手吗？就一下！
王生息彻底懵了。
我卡在纳灵中期三个月了，圆脸弟子眼巴巴地看着他，听说碰一下突破化气期的师兄能沾点气运...
这话像打开了闸门，人群瞬间沸腾起来：
我也要！月考在即！
突破的秘诀是什么？
王师兄，看我一眼！啊啊啊啊啊...“
摸一下袖子就行！无数只手伸向他，有人扯他衣袖，有人摸他后背，甚至还有人试图拔他的头发。
人群推搡着，呼喊着，活像一群见到蜜糖的蚂蚁。
诶，等等...你们...王生息手足无措地试图解释，声音却被淹没在嘈杂中。
他感觉自己像只被围观的猴子，浑身上下都被摸了遍。更离谱的是，居然有人拿着小本子记录他走过的步数，说是能推算出修炼的秘诀。
混乱中，王生息瞥见远处回廊下站着几位长老。
文师一袭青衫，正悠闲地品茶，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其他长老站在他身后，表情各异，却无人上前制止这场闹剧。
你可别赖我。文师的声音穿过嘈杂，清晰地传入王生息耳中，我可是用心良苦啊。
王生息还未来得及细想这话的含义，就被汹涌的人潮推着往药圃方向移动。弟子们簇拥着他，七嘴八舌地说着各种离谱的请求——
有人要他对着玉佩吹口气，有人求他踩过的泥土，甚至还有女弟子红着脸想讨个拥抱。
诶哟我的妈妈耶，大家伙都让一让呗，让一让……王生息艰难地向前挤，靛青长袍被扯得歪歪扭扭。人群一直跟到药圃门口才被结界阻挡。
王生息狼狈地逃进去，一把关上栅栏，后背抵着门板直喘气。门外，弟子们仍不死心地张望着，有人甚至开始对着药圃里的灵植跪拜。
这到底...王生息抹了把额头的汗水，突然想起文师那句话。用心良苦？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今日这场闹剧是文师故意安排的？
他隐约明白了什么，却又说不清楚。远处，文师已经带着众长老离去，只留下夕阳下一道长长的影子。
药圃的木牌在风中轻轻晃动，暂离药圃四个字在余晖中若隐若现。
王生息深吸一口气，走向那片被他照料了半年的灵植。无论外界如何喧嚣，这里始终是他的一方净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