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的风裹着沙尘,打在四合院的灰瓦上沙沙作响。苏锦汐蹲在石榴树后,看着穿藏青色棉袍的男人把一份报纸塞进砖缝 —— 这是她到北平的第三天,也是第一次独立执行监视任务。
“注意他的袖口。” 耳机里传来老郑的声音,带着浓重的京腔,“真正的情报往往藏在最不起眼的地方。”
苏锦汐的目光落在男人磨破的袖口上。那里确实绣着朵极淡的梅花,和她在上海缴获的白露发报机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三天前,水上飞机降落在天津港。陆瑾珩的伤还没好利索,就带着她换乘火车来到北平。出车站时,一个卖冰糖葫芦的老汉塞给她张纸条,上面只有个地址和 “老郑” 两个字。
“他是组织在北平的情报负责人。” 陆瑾珩当时低声说,“也是教我情报学的老师。”
此刻,老郑正坐在堂屋的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个紫砂茶壶。看见苏锦汐进来,他抬了抬眼皮:“盯了三个钟头,看出什么了?”
“袖口有梅花绣样,和上海的特务标记相同。” 苏锦汐递上素描本,上面画着男人的侧脸和走路姿势,“他的左脚有点跛,像是旧伤。”
老郑接过素描本,突然笑了:“陆小子没吹牛,你这观察力确实够格。” 他翻开第二页,指着她画的砖缝,“知道为什么选这里藏情报吗?”
苏锦汐摇头。
“这面墙是光绪年间修的,砖缝比别处宽三分。” 老郑用手指敲了敲桌面,“干我们这行,得把眼睛变成尺子,鼻子变成狗鼻子。”
正说着,院里的石榴树突然晃动了一下。苏锦汐瞬间绷紧身体,却看见老郑慢悠悠地端起茶壶:“是二柱子,送煤的。”
果然,个穿粗布短打的年轻人扛着煤筐进来,看见苏锦汐时愣了一下:“郑爷,这是……”
“新徒弟。” 老郑挥挥手,“把煤卸了,顺便把砖缝里的东西取来。”
二柱子应了声,卸煤时故意把煤块掉在地上。苏锦汐注意到他弯腰捡煤时,手指在砖缝里飞快地一勾一放。
“看到了?” 老郑低声问,“这叫声东击西。”
苏锦汐点头,突然想起在末世基地时,她也是这样用种植的幌子掩盖军火库的位置。
二柱子走后,老郑打开那张报纸,上面用米汤写着几行字。他用碘酒瓶轻轻一喷,字迹立刻显现出来:“城西仓库有批盘尼西林,今晚八点交接。”
“日本人的?” 苏锦汐问。
“是伪军的。” 老郑的脸色沉下来,“这批药原本是给太行山的伤员准备的。”
窗外传来卖报声,“号外号外,日军封锁西直门” 的吆喝声越来越近。老郑迅速把报纸塞进灶膛,火星腾起的瞬间,他看着苏锦汐:“今晚的交接,你去。”
苏锦汐愣住了。
“陆小子在医院养伤,二柱子暴露了。” 老郑的语气不容置疑,“你扮成药商的伙计,记住,少说话,多观察。”
他从里屋拿出套灰色西装:“穿这个,像留洋回来的学生。” 又递给她个黄铜怀表,“表盖里有氰化物,万不得已时用。”
苏锦汐接过怀表,金属的凉意从指尖传来。她突然想起陆瑾珩的银质打火机,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傍晚的西直门笼罩在暮色里。苏锦汐跟着人流走出城门,看见城墙根下蹲着个算命先生,卦幡上写着 “赛半仙”。她知道这是接头暗号,便走过去:“先生,算一卦。”
算命先生抬起头,竟是二柱子。他飞快地塞给她张纸条:“接头人穿黑色马褂,手里拿本《论语》。”
苏锦汐刚把纸条塞进袖口,就听见日军的皮鞋声。个戴眼镜的军官正盯着她看,军刀在夕阳下闪着寒光。
“你的,什么的干活?” 军官用生硬的中文问。
苏锦汐想起老郑的嘱咐,故意装出紧张的样子:“学生,放学回家。”
军官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把怀表从她口袋里掏出来:“这个,哪里来的?”
苏锦汐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却看见军官突然笑了 —— 那笑容像极了陆瑾珩嘲讽人的样子。
“陆先生说你肯定会紧张。” 军官压低声音,用流利的中文说,“我是周明,负责接应你。”
苏锦汐愣住了,看着他把怀表还给自己:“你是……”
“留洋时和陆先生是同学。” 周明眨了眨眼,突然提高音量,“你的,良民证的有?”
苏锦汐配合地掏出证件,看着他在上面盖了个章:“走吧,太君说了,放行。”
城西仓库在片荒地里,墙头上的铁丝网缠着破布条,在风中哗啦啦地响。苏锦汐跟着周明走进仓库,看见十几个穿黑色马褂的人站在里面,为首的正是白天在四合院外藏情报的男人。
“这位是林先生。” 周明介绍道。
男人的目光落在苏锦汐身上,突然笑了:“陆先生的人?”
苏锦汐点头,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上有道疤痕 —— 和老郑手上的一模一样。
“货在里面。” 林先生掀开帆布,木箱里的盘尼西林在月光下闪着白色的光。
就在这时,仓库外传来狗叫声。周明脸色一变:“是日本人的狼狗!”
林先生迅速把苏锦汐推向货架:“躲进去!”
苏锦汐钻进货架缝隙,透过木板的缝隙看见林先生把情报塞进空心的扁担里。十几个伪军冲进来时,他正慢悠悠地整理着木箱。
“太君,都是些药材。” 林先生的声音带着谄媚的笑。
个穿和服的日本人走进来,手里把玩着军刀:“听说有批西药?”
苏锦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却看见林先生突然咳嗽起来,用手帕捂住嘴的瞬间,手指在木箱上敲了三下 —— 是求救信号。
日本人的军刀挑起个木箱,盘尼西林滚落出来。他突然笑了:“林会长,这可不是普通药材。”
林先生的脸色不变:“太君说笑了,这是给皇军准备的补品。”
就在日本人要下令搜查时,仓库外突然响起枪声。周明趁机推倒货架,大喊着 “快跑”。混乱中,苏锦汐看见林先生把扁担塞给个少年,自己却拔出藏在木箱里的枪。
“砰” 的一声枪响,林先生倒在血泊里。苏锦汐的眼泪瞬间涌出来,却死死咬住嘴唇没出声。
不知过了多久,仓库里安静下来。苏锦汐钻出货架,看见林先生的手指还保持着敲木箱的姿势。她走过去,发现他掌心用鲜血写着个 “藏” 字。
墙角的砖缝突然动了一下。苏锦汐握紧枪,却看见二柱子从里面钻出来,脸上全是煤灰:“郑爷让我来接应你。”
他指着墙角的地道:“快进去,日本人可能会回来。”
地道里漆黑一片,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在回荡。二柱子突然停下:“林会长是故意暴露的,他说这批药比命重要。”
苏锦汐想起林先生袖口的梅花绣样,突然明白老郑说的 “眼睛变成尺子” 是什么意思 —— 那些看似无关紧要的细节,其实都是传递信息的密码。
钻出地道时,已经是后半夜。北平的星空格外清澈,苏锦汐看着满天繁星,突然想起陆瑾珩。她掏出怀表,表盖里的氰化物闪着微光,却被她悄悄扔了 —— 她不想用这个。
回到四合院,老郑正坐在石榴树下抽烟。看见苏锦汐,他把烟锅在鞋底磕了磕:“回来了?”
“林先生他……”
“知道了。” 老郑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是我师弟。”
苏锦汐愣住了。
“我们三个,从小就在这院里长大。” 老郑望着月亮,“后来他去了伪政府当会长,我们都骂他汉奸,直到今天才知道……”
他从怀里掏出个小本子:“这是他用十年时间画的北平城防图。”
苏锦汐翻开本子,上面的线条密密麻麻,每个炮楼的位置都标得清清楚楚。她突然想起林先生掌心的 “藏” 字,原来他早就把最重要的情报藏在了这里。
“明天去医院看看陆小子。” 老郑站起身,“他总念叨你。”
苏锦汐点头,看着老郑把本子藏进石榴树的树洞里。月光透过树叶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第二天,苏锦汐穿着学生装去医院。陆瑾珩的病房在三楼,她刚走到楼梯口,就看见个穿白大褂的护士在看报纸。报纸上的寻人启事印着她的照片,下面写着 “悬赏捉拿女特务林晚意”。
护士抬起头,冲她眨了眨眼。苏锦汐认出那是二柱子的妹妹,上次送煤时见过。
“陆先生在等你。” 护士低声说,把支钢笔塞给她,“笔杆里有病房钥匙。”
苏锦汐走进病房时,陆瑾珩正靠在床头看书。看见她,他合上书笑了:“听说你出师了?”
“林先生他……”
陆瑾珩的眼神暗了暗:“我知道。他是我父亲的学生。”
苏锦汐愣住了。
“我父亲是教历史的,和林先生、老郑都是朋友。” 陆瑾珩的声音低沉,“九一八后,他们三个就分了工,一个在伪政府当卧底,一个负责情报网,一个在乡下组织武装。”
他握住苏锦汐的手,掌心的温度驱散了她的寒意:“你做得很好。”
苏锦汐从口袋里掏出那个黄铜怀表:“老郑说这个万不得已时用。”
陆瑾珩打开表盖,看见里面的氰化物时皱起眉:“以后别带这个。” 他从怀里掏出个小巧的发报机,“用这个,我能找到你。”
发报机的形状像只甲壳虫,和她在上海见过的都不一样。陆瑾珩笑着说:“这是我自己做的,加密方式只有我们两个知道。”
他教她如何用摩斯密码发报,指尖相触时,苏锦汐突然想起在侯门世界,他也是这样握着她的手教她认草药。
“明天有个任务。” 陆瑾珩的语气严肃起来,“日军要在卢沟桥举行演习,老郑得到消息,他们可能会借机挑起事端。”
苏锦汐的心猛地一跳。
“你扮成学生去采访,把他们的兵力部署记下来。” 陆瑾珩在纸上画了张草图,“这是联络点。”
窗外传来救护车的声音,陆瑾珩迅速把草图塞进枕头下。个穿军装的男人走进来,看见苏锦汐时愣了一下:“陆先生,这位是……”
“我妹妹。” 陆瑾珩笑着说,“来看我的。”
男人点点头,递给陆瑾珩份文件:“这是明天演习的流程。”
苏锦汐注意到他的领章是伪军的标志,却在转身时,故意把文件掉在地上。她弯腰捡文件时,看见他鞋底画着个小小的五角星 —— 是自己人。
男人走后,陆瑾珩打开文件,眉头越皱越紧:“他们果然要动手。”
苏锦汐看着文件上的 “八月八日”,突然想起历史书上的卢沟桥事变。
“我们必须把消息送出去。” 陆瑾珩的语气沉重,“让太行山的部队做好准备。”
夜深了,苏锦汐走出医院。北平的街道上,学生们正在游行,“停止内战,一致抗日” 的口号声此起彼伏。她混在人群里,突然觉得自己不再是个旁观者。
回到四合院,老郑正和几个穿军装的人开会。看见苏锦汐,他挥挥手:“正好,介绍下,这是从太行山来的赵队长。”
个满脸络腮胡的男人站起来,握住苏锦汐的手:“早就听说有位女同志在上海端了日本人的仓库,原来是你。”
苏锦汐脸红了,却听见老郑说:“明天的任务,赵队长会配合你。”
赵队长递给她个相机:“这是德国产的微型相机,快门没声音。”
苏锦汐接过相机,突然想起在娱乐圈世界,她也是这样用相机记录下影后的罪证。
第二天清晨,苏锦汐背着相机来到卢沟桥。日军已经在桥头架起了机枪,穿黄军装的士兵来回巡逻,刺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她假装拍照,把兵力部署一一记下。个日本军官走过来,抢走她的相机:“你的,什么的拍照?”
苏锦汐想起老郑的话,故意装作害怕的样子:“我是记者,来采访太君的。”
军官打开相机,看见里面全是风景照,突然笑了:“你的,良民大大的。”
他把相机还给苏锦汐,却在她转身时,低声说:“东南角第三个炮楼是空的。”
苏锦汐愣住了,回头看见军官的领章下,露出半截梅花绣样的袖口。
中午时分,突然响起枪声。苏锦汐看见赵队长带着人冲过桥,和日军交上了火。她趁机钻进芦苇荡,把相机里的胶卷取出来,塞进空心的芦苇杆里。
“这边!” 二柱子从芦苇荡里钻出来,手里牵着两匹白马。
苏锦汐翻身上马,回头看见卢沟桥已经被浓烟笼罩。她突然想起陆瑾珩的话,原来历史真的会因为他们的努力而改变。
回到北平城时,街道上到处是逃难的人群。苏锦汐看见老郑站在四合院门口,脸上全是烟灰:“陆小子怎么样?”
“医院被日军占了。” 苏锦汐的声音发颤,“我进不去。”
老郑的脸色沉下来:“我让人去接应了,应该没事。” 他接过芦苇杆,“这批情报太重要了,你立刻送到西山根据地。”
苏锦汐点头,却看见二柱子慌慌张张地跑进来:“郑爷,日本人搜城了!”
老郑把胶卷塞进个馒头里:“拿着这个,出北门,有人接应。”
苏锦汐接过馒头,突然想起在苏州芦苇荡里,阿香也是这样把情报藏在莲蓬里。
出北门时,日军正在盘查。苏锦汐看见个卖糖葫芦的老汉冲她使眼色,便走过去:“买两串。”
老汉递糖葫芦时,悄悄说:“顺着护城河走,第三个桥墩下有船。”
苏锦汐接过糖葫芦,咬了一口,酸甜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她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在某个不知名的世界,陆瑾珩也是这样买给她吃的。
护城河的水泛着微波,苏锦汐坐在船上,看着越来越远的北平城。她知道,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而她的情报搜集之路,也才刚刚起步。
船行到中游,突然靠岸。个穿粗布短打的年轻人跳上船,竟是二柱子:“郑爷让我跟你一起去。”
苏锦汐看着他手里的枪,突然笑了:“老郑还是不放心我。”
二柱子挠挠头:“郑爷说你太容易相信人,上次在上海,要不是陆先生……”
话没说完,他突然捂住嘴。苏锦汐却知道他要说什么 —— 在那个仓库里,陆瑾珩为了救她,故意吸引了日军的注意力。
夜色渐深,船在芦苇荡里穿行。苏锦汐掏出那个甲壳虫发报机,按下陆瑾珩教她的密码:“已出发,勿念。”
很快,收到了回信,只有两个字:“等你。”
苏锦汐看着那两个字,突然觉得心里暖暖的。她知道,无论前路多么艰险,总会有人在等她。
远处传来狗叫声,二柱子瞬间绷紧身体:“有情况!”
苏锦汐握紧馒头里的胶卷,看着越来越近的手电筒光,突然想起老郑的话:“把眼睛变成尺子,鼻子变成狗鼻子。”
她深吸一口气,准备迎接新的挑战。而这场关于情报与信仰的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
船突然剧烈晃动了一下,苏锦汐看见水面上漂着个熟悉的银质打火机 —— 是陆瑾珩的。她的心猛地一沉,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