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撑住地面,碎石嵌入掌心。秘银臂甲的残片卡在指缝,断鳞残片还插在掌心,血顺着掌纹流下,渗入岩层。右臂焦痕的黑液不断涌出,像某种活物在皮下蠕动。莉亚的机甲悬浮在半空,掌心对准我的胸口,却没有立刻发动。她只是看着我,四重光轮在瞳孔深处旋转,如同咒术阵列的最终形态。
我咬紧牙关,将断鳞残片更深地刺入掌心。痛感如刀锋劈开混沌,初代龙魂的低语被斩断一瞬。就在这短暂的清明里,我的视线落在她机甲胸口——那枚反向家族徽记清晰可见:火焰朝下,龙鳞倒置,中心裂开一道缝隙,内里紫光跳动。
记忆翻涌。
密典残页在脑海中浮现,泛黄的羊皮纸上用古咒文标注着“叛印”二字。旁边绘着相同的徽记,下方一行小字:“初代巫女欲断初火供能,族人以倒印封其名,沉于地脉七层。”我曾以为那是对狂妄者的警示,是历史中一段被抹去的异端。如今它出现在莉亚身上,不是象征,是宣告。
她不是在反抗我。她是在完成未竟之事。
我缓缓站起,断鳞残片仍插在掌心,血滴落在焦痕边缘,发出轻微的嘶响。莉亚没有动,她的机甲静止如碑。我开口,声音干涩:“你每月朔日去地下祭坛,不是为了治疗。”
她嘴角微动,依旧没有回答。
同一时刻,研究院废墟深处,艾瑞莉娅正跪在主控台前。终端屏幕闪烁,数据残片被三重加密锁死。她左手按在键盘上,右手用毒刺划破手腕,药汁顺着绷带渗出,滴落在接口处。绿色液体与血混合,顺着电路蔓延。系统警报声响起,屏幕浮现四重光轮纹路,光轮旋转加快,她的视野开始扭曲——她看见莉亚站在医疗舱前,手中注射器闪着紫光,针头刺入一名昏迷咒术师的颈动脉,对方瞬间睁眼,瞳孔裂成四重,嘴角扬起诡异微笑。
幻视持续不到两秒,她猛地咬破舌尖,血腥味冲散幻象。她迅速将药汁注入核心端口,加密层逐层崩解。最后一层解开时,数据流如瀑布般倾泻。她调出共生体神经脉冲图谱,与一段古老音频并列比对——那是初代龙魂的哭声,来自地脉深处,频率极低,却能穿透骨髓。
两条波形完全重合。
她调出药剂分子结构图,发现其中嵌有一段逆向编码序列:每当服用者承受痛苦,神经信号会被反向放大,通过咒术共鸣传播至周围人群。这不是治疗。这是传染。痛苦越深,传播越广,最终所有人的情绪都会被扭曲为对初火的憎恨——而那憎恨,正是初代龙魂苏醒的养料。
她关闭终端,将数据刻入一枚血色芯片,塞进袖口。屏幕熄灭前,最后闪过一行字:“情绪即燃料,怨念即火种。”
与此同时,平民区救济院的讲台上,瑟琳娜正为她的咒术傀儡系紧领结。动作轻柔,一如往常。但傀儡的金属眼眶边缘出现一道细微裂痕,内部咒文回路发出不稳定的嗡鸣。她指尖微颤,借着系结的动作,悄悄拨动傀儡颈部的微型符文旋钮,延缓核心裂解速度。
可记忆仍在泄露。
画面浮现:地下祭坛,石壁刻满反向咒文。莉亚赤身躺在祭坛中央,七根青铜管从脊椎插入,连接至墙上的情绪导流阵。阵法另一端,是全城咒术反噬的负面情绪——恐惧、悔恨、愤怒,如黑雾般被抽离民众体外,汇入她的身体。她的皮肤下浮现出紫色脉络,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黑暗。祭坛边缘站着“夜莺之喉”的成员,喉部烙疤泛着红光,低声诵念:“以容器之躯,承万民之痛,化怨为火,焚尽旧律。”
画面戛然而止。
瑟琳娜的手停在领结上,指节发白。她低头,发现傀儡的眼眶渗出一滴液体——不是油,不是水,是带着铁锈味的血泪。她没有擦拭,只是轻轻将傀儡的领结拉正,动作依旧平稳。
我站在废墟中央,断鳞与焦痕的血混在一起,滴落在地。莉亚终于开口,声音透过机甲传来:“你以为初火是恩赐,是因为你从未真正看过它燃烧的代价。”
“艾薇拉不是意外。”她继续说,“她是第一个拒绝成为容器的人。她发现了真相——我们不是创造火种,我们是被火种选中,用来维持它不熄灭的活祭。母亲,你手臂上的焦痕,不是荣耀,是烙印。你每使用一次咒术,就是在喂养它。”
我未反驳。我知道她说的是真的。
“那你呢?”我问,“你吸收痛苦,制造混乱,就是为了唤醒它?”
“不。”她说,“我要让它死。”
她抬起手,掌心紫光凝聚,形成一团旋转的咒文锁链:“初代龙魂不是我们的敌人。它是第一个觉醒者,也是第一个被囚禁的意识。你们用它的骨髓点燃初火,用它的痛苦维持咒术。三百年来,你们称它为‘神火’,却不知它一直在求死。”
她低头看向自己机甲胸口的反向徽记:“这个标记,不是叛逆。是回归。初代巫女试图切断初火,不是因为她疯了,而是因为她听见了它的哀鸣。”
我忽然想起什么:“卡莱娜的黑液……是你放进去的?”
她点头:“她体内本就有初火幼虫,我只是加速了它的苏醒。她太忠诚,必须让她看清代价。她吐出的血块里,有初代龙魂的碎片——那是它在求救。”
“瑟琳娜的傀儡呢?”
“核心是第二任巫女候选人,被你们秘密处决后,我用她的意识重构成情绪接收器。她一直在传递信息,只是你们从不倾听。”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断鳞残片还在掌心,血未止。焦痕的黑液已不再扩散,仿佛在回应某种频率。
“所以你不是要推翻我。”我说,“你要推翻的是整个体系。”
“是。”她说,“而你,母亲,必须选择——继续做它的守护者,还是成为它的终结者。”
风从废墟上方吹过,卷起灰烬。远处,第七节点的结晶层仍在脉动,紫光忽明忽暗。我抬起手,将断鳞残片从掌心拔出,鲜血顺着指节滑落。我把它按在右臂焦痕上,血与黑液交融,渗入旧伤。
秘银臂甲的残片在我手中微微震颤,发出低频嗡鸣。它还在回应初火,但频率已变。
我抬头,直视莉亚的机甲:“你说初代巫女被沉入地脉七层。”
“是。”
“你知道她被封印的具体位置吗?”
莉亚沉默片刻,掌心的紫光缓缓熄灭:“在初火熔炉最底层,七根镇魂钉贯穿她的脊椎,头骨左侧刻着与龙魂共鸣的符文。她活着,被钉在那里,三百年。”
我点头。
“带我去。”
她机甲的面罩重新透明化,露出她的脸。四重光轮仍在旋转,但眼神不再冰冷。她缓缓抬起手,掌心对准我,却不再蓄力。
“你确定要见她?”她问。
“我必须知道。”我说,“她是不是真的在求死。”
她点头,机甲肩部的锁链触肢缓缓收回。她转身,朝祭坛深处走去。我跟上,脚步踩在结晶化的地面上,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就在我们即将踏入通道时,我忽然停下。
袖口微动,血色芯片的边缘露出一角。艾瑞莉娅的数据。我未取出,也未藏好。它就在那里,像一道未闭合的伤口。
瑟琳娜的傀儡倒在地上,领结依旧整齐。那滴血泪落在地面,缓缓晕开,渗入石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