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斯坦离去后,我守在石堤,心中担忧着地底的情况。时间缓缓流逝,正当我为战局和地底异动焦灼时,接到了关于东部隘口有异常的消息,于是我即刻率百名精锐赶来此地。月光如冷铁,斜切在东部山脊的岩壁上,将我的影子钉在灰白色的石面上,像一道未干的血痕。我立于隘口高处,风从两座死火山之间穿行而过,带着硫磺与焦土的气息。下方,矿道入口如一张沉默的嘴,黑洞洞地吞尽了光。
我手中握着那卷从叛乱者尸袋中搜出的羊皮残片,边缘已被火燎得微卷,倒悬之塔的轮廓在月光下愈发清晰——塔底燃烧的幽蓝火焰,与我在东井三刻所见的孤火如出一辙。
三日前,我于此地设伏,歼灭敌方信使,缴获密令。那夜,火光映照文件,我瞥见“灰窖”二字,旁注“火引可逆”,笔迹竟与我佩剑铭文同出一源。我未声张,只将细石藏入袖中。翌日,我调阅战前地理卷宗,在东部矿道条目边缘,发现一道极细的铅笔痕,似曾被刻意抹去,又被人重新描画。那痕迹指向的,正是此地。
我回头,身后百名精锐已列阵完毕,皆着轻甲,刃未出鞘。一名斥候低声道:“将军,岩壁上有凿痕,间距均等,应为人工开凿。”
我点头,命两人攀岩绕后,以哨音为号。
风渐止。
片刻后,一声短促的鸟鸣自上方传来。
我抬手,部下悄然散开,沿藤蔓与岩隙下行。我亲率主力贴壁而行,靴底踩在碎石上,每一步都以脚掌平压,避免滑落。矿道口两侧,两具哨岗尸体横卧于石后,喉断血凝,是斥候的短刃所致。
洞内昏暗,仅凭壁角几盏残油灯照明。火光微弱,映出地上散落的干草与空粮袋。我蹲下,指尖捻起一撮灰烬——未燃尽的纸屑,边缘焦黑卷曲,墨迹尚可辨:“……三刻已过,未见回音,恐有变。”
我起身,挥手示意分兵清查。
主厅空旷,石桌石凳俱在,却无一人。墙角堆着麻袋,我割开一袋,是精盐;另一袋是干肉,尚未腐败。再往里,一间密室门虚掩,门缝中透出铁锈与火药混合的腥气。
我推门而入。
室内整齐码放着火药桶,皆未启封。墙上挂着一张地图,以炭笔标注了东部山路、渡口、哨站,甚至诺顿部的驻防位置——皆与我军部署完全吻合。更令人窒息的是,地图边缘,以极细的红线勾出一条地下路径,自小隆德延伸至王城外郭,标注为“旧脉”。
我凝视良久,寒意自脊背攀上颈项。
他们不仅知晓我军动向,更掌握地底通道。
一名亲兵从隔壁暗格中取出三封信,递予我手。信纸质地粗糙,墨迹新润,收信人皆为“北境守望者”。
我拆开第一封。
“初火残魂已得,只待内应发动,届时东西呼应,王座可倾。”
指尖骤然收紧。
残魂——那是葛温赐予四贵族的奖赏,象征神恩,亦是权力的信物。我亦得其一,藏于内袍之中。而此刻,这密信竟直言残魂已落叛军之手,且“内应”早已就位。
是谁泄露了此事?
我又启第二封。
“灰窖为枢纽,东井为引,若王遣将查探,可诱其深入,启‘逆火’之仪。”
逆火?
我猛然想起“火引可逆”四字。那笔迹,为何与我佩剑铭文相似?
第三封信末尾,有一行小字:“闭眼之印已落,沉眠者将醒。”
我翻过信纸,背面空无一字。但当我以火把烘烤纸背,一抹极淡的水印缓缓浮现——半枚印章,轮廓如一只闭合的眼,眼睑微垂,似在假寐。
火光晃动,图像渐隐。
我将信纸收回袖中,未言一语。
此时,一名士兵在隔壁呼喊:“将军,墙上刻字!”
我步入侧室,火光映照石壁,一道符号赫然入目——倒五芒星,外环火焰,线条粗粝却规整,与文件上所见完全一致。我命人拓印,亲手持炭条描摹,指尖划过刻痕,深浅均匀,非一日之功。
这非临时据点,而是早已经营多年的隐秘中枢。
我退回主厅,下令封锁所有出口,设伏待援。
一名亲兵低声问:“是否即刻上报王城?”
我未答。
上报?若葛温知悉残魂之事已被敌掌握,是否会收回赐予?若他怀疑四贵族中有人通敌,又将如何处置?
我低头,右手抚过佩剑。剑柄上,那句铭文清晰可触:“火引可逆,心归初源。”
与密令上的笔迹,确为同一手书。
可我从未写过此句。
这剑,是先父遗物,传自边陲老族。
我闭目,脑海中浮现卷宗边缘那道被抹去又重描的铅笔痕——是谁,在战前查阅过此地?又为何遮掩?
脚步声轻响,亲兵回报:“将军,后室有一密道,通向深处。”
我点头,取火把在前,率人缓步而入。
密道狭窄,仅容一人通过,石壁潮湿,水珠滴落,声声如钟。行约百步,前方豁然开朗——
一座圆形石室,直径约二十步,四壁刻满倒五芒星,中央立着一座石台,台上置一青铜匣,匣面同样刻有闭眼之印。
我上前,伸手欲启。
指尖触及铜面刹那,匣内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咔哒”,如机括松动。
我猛然抽手。
火光下,青铜匣的缝隙中,缓缓渗出一缕黑烟,细如发丝,盘旋而上,竟在空中凝成一道扭曲的符号——
正是那倒五芒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