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封皮的边角在雨水里抽搐似的一抖。那被血污和黑泥糊成硬壳的地方,竟像活过来般,在瓢泼雨水中倏地褪开层泥膜——底下露出片巴掌大的皮面,布满了虬结如鬼爪的暗纹!
“咔啦啦——!”
惊雷恰在此时劈下来。雨帘被撕开道狰狞的口子,惨白电光泼下来,废墟里的断梁残柱全成了青黑色的鬼影,张牙舞爪地戳向铅灰色的天。李豫整个人暴露在光里:左额角的伤口还在淌血,混着雨水在下巴尖凝成血珠,溅在胸前——那里早被黑泥糊成了硬壳,只有握着卷轴的右手,指缝间还在渗着新血。而那卷轴,黑沉沉的像块刚从坟里刨出来的棺木盖板,封皮上的暗纹在电光里骤然清晰——
云纹像群饿极了的蛇,死死盘着个凹陷的阳文古字。那字边缘被蚀得坑坑洼洼,却像从血里长出来似的,笔画狰狞:李!
血泥未净,云纹环伺,一个森然的“李”字,正从封皮上往外渗着寒气。
这一眼,像有柄烧红的铁锤砸进灵魂深处!尾椎骨猛地窜起股冰线,顺着脊椎往上爬,所过之处汗毛全竖成了针,最后“嘭”地炸开在天灵盖。李豫眼前一黑,胃里翻江倒海——这不是冷,是冻进骨髓的绝望,连骨髓都在打颤!
“祠堂的……族中重器……”他喉咙里滚出句破锣似的低吼,雨水灌进嘴里,又苦又涩。他想起十年前祠堂里的香火气,族老枯瘦的手抚过秘典封面时的颤巍巍,还有地下石室那道刻满符咒的青铜门——那门得用族长的血才能推开,里面的东西怎么会……被扔在这烂泥里?!
这片废墟,埋着李家满门的骨头啊!
“族谱?”
识海像被雷劈中,炸开团白光。十年前那场火,烧了三天三夜,祠堂的青砖地都裂成了龟纹,那些穿黑甲的人拿长枪往地下捅,连老鼠洞都没放过,族谱早该成了灰!
他猛地低头,额头抵在卷轴上。冰冷的封皮硌着伤口,疼得他一哆嗦。卷轴在掌心沉得像块浸了水的棺材板,封皮上的“李”字凸凹不平,蹭得掌心伤口火辣辣地疼——那疼里还裹着股阴寒,顺着血口子往肉里钻。
这哪是图腾?分明是只泡在血泥里的魔眼,正幽幽地盯着他这个“幸存者”。
电光的残影还在眼皮上烧,像撒了把烧红的铁砂。
“噗通!噗通!”心脏撞得肋骨生疼。身后那“窸窸窣窣”的怪响突然没了。李豫后颈的汗毛全竖了起来——不是走了。是野兽盯上猎物后,收住了爪子,连呼吸都停了,只等下一秒扑上来,咬断喉咙!
雨声突然变得很响,“哗啦啦”地灌进耳朵,可越响越显得静——那东西的“窸窣”声没了,就像猎人收弓时弓弦的最后一颤,下一声就是箭啸。
逃!
求生的念头像野火般烧起来。他膝盖在泥里狠狠一蹬,烂泥“噗嗤”炸开,身体像被弹弓射出去似的,朝着崖石裂缝冲——那裂缝窄得只能侧着身子钻,可现在看来,比金銮殿的门还宽敞!
右手掌心的骨刺扎进肉里,疼得他眼前发黑,却死死攥着卷轴不放。雨水打在脸上,伤口像撒了把盐,每跑一步,左腿的旧伤就抽着筋疼,可他不敢停!
三米!石缝里的苔藓绿得发黑,沾着雨水闪着幽光!
两米!凉气从缝里涌出来,带着湿土和铁锈混着的腥甜!
就差一步!右脚踏上块青石板,鞋底的泥一滑,身体往前倾——
“嗡……”
那声音不是用耳朵听见的,是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像口生锈的大钟被人用湿抹布捂住了敲,震得牙床都发麻,连脊椎都在跟着颤!
是卷轴!
李豫瞳孔骤缩。那卷古谱像是被他的血烫醒了,从沉眠里睁开了眼!掌心的伤口突然一凉,一股冰寒顺着血液逆流而上,快得像条毒蛇,“嗖”地窜进心脏——那力量又冷又饿,像饿了百年的恶鬼,死死咬住了他的血脉!
“呃!”
前冲的势头猛地撞上堵无形的墙。他像被人从背后狠狠踹了一脚,上半身往前扑,膝盖“咚”地砸在碎石堆上——尖石戳进肉里,可他感觉不到疼,只觉得心口被攥紧了,连气都吸不进半口!
动不了了!
冰冷的雨水顺着额角的伤口往下流,混着血糊了满脸。他只能转动眼珠,看向右手——
雨水正疯狂冲刷着卷轴,血污被冲开,露出底下泛黄的绢面。那些云纹像是活了,在微光里缓缓蠕动,而“李”字的笔画间,竟渗出了暗红色的细线,顺着他的指缝往上爬!
掌心的血正被卷轴吸走!那根从族人骨头上掰下来的骨刺,此刻像根吸管,一头扎进他的肉里,一头连着卷轴,“咕噜咕噜”地吸着他的精、气、神!
“是……是这根骨头……”李豫的牙齿开始打颤。那东西故意把族谱埋在这,故意让他用带骨刺的手去拿——用李家的骨,引李家的血,唤醒这魔谱!
“滚开——!”他喉咙里挤出半截血沫,右手猛地往回抽,可卷轴像长在了掌心,那“李”字烫得像块烙铁,死死吸着他的血,吸着他的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