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
一声清脆得近乎诡异的断裂声,顽强地穿透了灵研所凄厉的警报嘶鸣。李豫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猛地将那根用于紧急协议备份操作的独立单色线缆连接端口,从底座上硬生生掰扯下来。这是他眼下唯一能想到的,阻止那套被实习生点破漏洞的临时计划启动的方式。
阴茧暴乱!尖锐的警报如同濒死野兽的哀嚎,瞬间撕裂了灵研所往日的静谧与秩序。
老所长倒下的那一刻,李豫便被众人慌乱而又带着期盼的目光推到了风口浪尖,成了临时的守茧指挥者。责任来得如此猝不及防,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几乎喘不过气。脑中的临时计划还漏洞百出,团队成员间弥漫着不信任的焦虑,如同紧绷的弦,稍有不慎便会断裂。
“组…组长,”身后传来实习生小林带着哭腔的细语,声音颤抖,“按…按这个计划疏散,好像…好像会加速灵脉紊乱……”
“什么?!”李豫心头一沉,来不及细问缘由,那刚刚拟制、墨迹未干的计划书在他手中被猛地撕成碎片,纸屑纷飞,如同他此刻纷乱的心绪。“全员撤开!放弃所有非必要设备!优先护住灵脉主干道!”他嘶吼着,声音因极度的焦虑而沙哑。环顾四周,那些倾注了无数人心血的精密仪器正在能量冲击下扭曲、崩毁,李豫的心也随之沉入谷底。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这永夜般沉重的责任,已轰然落在他的肩头。
赤红色的警报灯光,如同死神的巨眼,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与精密仪器的棱角上疯狂爬梳、漫流。每一次闪烁,都像是一次急促到窒息的心脏痉挛,为整座地下基地泼上了一层不祥的、带着死亡预感的血污色泽。凄厉到几乎变调的锐鸣,如同无数根无形的冰锥,狠狠扎进每一个人的耳蜗,直抵神经最深处,搅得人头晕目眩。几乎同时,一股浓烈的焦糊味混杂着狂暴灵力残留的腥甜气息,如同脱缰的野兽,蛮横地涌过通道口沉闷封闭的空气,粗暴灌入每个人的口鼻,呛得人几欲作呕。
“哐当——!”
厚重的隔离甲板在李豫身后沉重落锁,沉闷的巨响仿佛是给这片空间强行盖上了最终审判的棺盖。这声响将他与其他区域彻底隔绝,也将一种无形的、山岳般的压力,死死地夯进了他的脊椎,压得他几乎无法挺直脊梁。
中央主控室内,已是一片末日景象,堪比风暴眼中的狼藉。
巨大的三面环视光幕上,原本应如平静湖面般稳定涌动的墨绿色灵能场,此刻已然彻底失控。取而代之的,是狂暴的、近乎粘稠的黑紫色能量流,它们如同沸腾翻滚的油污,更似择人而噬的凶兽,从中心区域——【玄】级阴茧收纳阵列的方向,疯狂地向外侵蚀、咆哮、冲击着监测法阵那脆弱不堪的边界。每一次冲撞,都在光幕上炸开一片触目惊心的静电雪花噪点,将原本就摇曳欲坠的防护光罩挤压得噼啪作响,裂纹如同蛛网般在虚拟界面中疯狂增殖蔓延,发出令人心悬到嗓子眼的、细碎而密集的龟裂声。
“【玄庚区】防护罩稳定度跌破阈值!35%…25%…18%!警告!能量壁垒无法自持!随时可能崩溃!”一个焦灼到变调的通报声,被尖锐的警报切割得支离破碎,来自主控台前一位脸色煞白如纸的技术员小张。他双眼布满血丝,手指在控制台冰冷的按键上痉挛般颤抖,每一次敲击都像是在徒劳地试图抓住流逝的流沙。
“应急供能机组过热!指示灯全红!峰值负载已突破设计红线三百个百分点……核心线路开始熔断!滋滋——”另一个近乎哀嚎的声音从角落里飚出,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烧灼噼啪声,技术员老王绝望地拍打着控制面板,汗水混杂着油污糊满了他的脸颊。
信息风暴的中心,一道枯瘦的人影猛地从剧烈抽搐中向前滑倒,重重跌落在指挥椅旁——那曾象征着无上权威与多年统领地位的无影灯,此刻正冰冷地照耀着他失去生气的面庞。枯白的发丝凌乱地黏贴在额际,面色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死灰。老所长周明远枯槁的右手死死攥紧胸口前襟,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呼吸短促而碎裂,如同风箱破损,喉头不断滚动,却只能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呜咽,每一声都像是从破败的风箱里挤出来。
“周老!”一声凄厉的女声划破了控制室的喧嚣,研究组长陈钰——老所长最信任的左膀右臂,不顾一切地撞开围拢的人群,扑跪在地,颤抖着手指将两枚通体碧绿、散发着莹莹灵光的“护心丹”塞进老所长紧闭的齿关。她的动作因极度的慌乱而显得有些散架,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砸在冰冷的地板上。
一片死寂,比之前的喧嚣更令人窒息。所有焦灼的、惶惑的、惊恐的目光,如同溺水者在惊涛骇浪中寻找唯一的浮木,无声地越过那倒下的身影,穿透刺目的警报红光,最终,齐齐锁死了控制室入口处那个僵立不动的人影——李豫。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收缩、下沉,压得人喘不过气。李豫的心脏在那一瞬间似乎停止了跳动,所有喧杂的警报声、哭喊声、仪器爆裂声,仿佛在这一刹那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真空抽离。世界,只剩下他自己血液奔涌过太阳穴的轰鸣,以及耳边那越来越清晰的、来自阴茧阵列深处的诡异嗡鸣。
数小时前……
暗沉的顶灯光芒,如同凝固的汞液,冰冷地流淌而下,浸透在李豫肩头那枚簇新却异常沉重的银质衔徽上。这枚衔徽刚刚被授予不久,象征着他已拥有这座地下研究基地最核心、也最危险的责任之一:“执行级”守茧权限。他正站在一面被恒温灵气严密笼罩的巨大合金门扉前。门体呈现出一种沉冷压抑的幽蓝色泽,唯有门中央那枚流动着明灭不定玄光的古篆纹印——“玄”,昭示着门后之物的非凡与极度危险。门口两侧,两名佩戴着狰狞兽首面具的灵能卫兵如同亘古不变的雕塑般矗立,气息沉凝如渊。当李豫走近时,他们唯一的反应,便是指尖不约而同地触向了腰带两侧的灵能抑制阵列激活钮——细微的“咔哒”声,在这绝对的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分明,那是无声的警告,也是最高级别的戒备。
微冷的空气夹杂着一种若有似无的、类似陈年血腥混合着腐叶的苦涩腥气,悄然钻入鼻腔。沉重的职责,如同这冰冷金属甬道投下的巨大阴影,无声无息地压了下来,让他每一步都感到步履维艰。
“权限确认,执行级守茧者李豫,玄级阴茧收纳阵列,允许进入。”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在甬道内回荡。
合金巨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露出一条深邃幽暗的通道,仿佛巨兽张开了它的咽喉。
一股难以名状的气息率先汹涌而出。那并非物理意义上的冰冷或滚烫,而是一种更深邃、更幽邃的死寂存在感。仿佛这处特殊的封印空间自身就是一个活物,每一次呼吸,都会将外界的生命力一丝丝、缓慢而又无法抗拒地剥蚀、拖拽,吸入那深不见底的、充满怨憎与绝望的深渊。
空间内部,一片深沉的晦暗,唯有悬于中央穹顶之下的主控晶核,散发着幽幽惨绿的冷光,勉强照亮了周遭景象。那,便是【玄】级阴茧收纳阵列的核心所在。
这些所谓的“茧”,并非凡俗认知中丝线缠绕的实物形态。它们是一团团扭曲旋转的涡流态物质,由浓郁到令人心脏抽搐的阴性能量,以及无数破碎、狂乱、不甘的深怨执念相互撕扯、纠缠、强行箍紧而成。它们静静地悬浮在由十二根巨大玄铁立柱支撑起的环形流轨道中,缓慢而诡异地旋转着,每转动一圈,都向外散发着一阵阵幽邃邪异的黑色气息波动,如同投入静水湖面的石子,激起圈圈涟漪。轨道内侧,铭刻着细密繁复的金色符文,如同坚不可摧的牢笼铁栏,此刻却只闪烁着黯淡无光、仿佛随时都会彻底熄灭的微弱约束流光。
一个低沉、沉闷,带着奇异蛊惑韵律的嗡鸣,持续不断地从阴茧阵列最深处传来。那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声音,更像是无数极细小的冰冷锋刃,正贴着你的颅骨内壁,一下又一下,缓慢而执着地刮擦、钻刺。李豫手臂皮肤下每一根细微的血管,都在这股无形力量的侵蚀下,无端地绷紧、抽搐了一瞬。他知道,自己面对的,是足以倾覆整个基地的恐怖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