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的热意还没散。
楚凌天低头看了眼空着的手,那把青铜钥匙已经不见,可皮肤底下还残留着一股滚烫的劲儿,像是刚从火里抽出来。他没动,目光顺着前方那条由金线铺成的星光长路往前推,尽头处灰雾正在褪去,隐约能看见一道青色的轮廓,像山门,又像断崖。
通道稳了。
天火鼎安静地悬在身侧,星图的光纹缓缓流转,不再跳动。小金趴在肩头,耳朵贴着他脖颈,鼻尖微微抽动,像是在嗅什么。苏清漪的手还在他右手里,温热,没松。影九站在后方半步,手没离开刀柄,眼睛扫着四周,一寸光流都不放过。
楚凌天缓缓转头。
视线穿过扭曲的边界,落回中洲方向。神识一荡,城楼上的画面浮现出来——武道协会会长正站在阵眼旁,手里握着一块裂开的玉符,眉头紧锁。再往东,福伯住过的老屋前,王小虎蹲在地上,正往一个石槽里倒药液,动作生涩但认真。
他收回神识,从怀里摸出两枚玉简。
一枚刻着《升龙诀》主脉,另一枚是《地脉引灵诀》残卷,都是他亲手誊的。他低头看了眼,指尖在玉简上划过,确认封印没松,然后朝王小虎的方向一递。
玉简没飞,也没化光,就这么平平地出现在王小虎面前,悬在半空。
王小虎吓了一跳,抬头四顾,最后目光落在远处虚空中,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他咬牙,双手接住玉简,跪了下去。
楚凌天的声音直接在他脑子里响起:“你守的不是阵,是所有觉醒者的命。”
王小虎喉咙一紧,没抬头,只重重磕了个头。
“若十二宫反扑,用龙气在阵心画三圈,隐世家族自会来人。”楚凌天继续说,“别等我回来。我能走,你们就得活。”
王小虎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可最后只憋出一个字:“是。”
楚凌天没再多说。
他闭了下眼,神识撤回。玉简交付的那一刻,某种东西落了地,像一块悬了十年的石头终于砸进泥里。
他低头看自己掌心,龙气在皮下缓缓流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沉。识海里的鸿蒙源珠轻轻一震,像是回应什么。
小金突然跳了下去。
不是往他怀里钻,也不是乱跑,而是朝着觉醒者学院的方向一跃,几个起落就消失在光流边缘。楚凌天皱眉,刚想唤它,神识却扫到一股熟悉的气息——菩提树苗。
那棵从南荒带回来的幼苗,原本种在聚灵阵外侧,现在却已经移进了阵眼中心。根须扎进地脉裂缝,正贪婪地吸收着残余的龙气。更关键的是,树干上缠着一圈金丝,那是他熟悉的龙气凝丝,只有他能打出的结法。
可他没去过那儿。
他猛地意识到——是小金。
这灵猴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把树移了位置,还用自己的血在树根画了引灵阵,最后用他留在小金牙牌上的龙气做引子,硬生生把聚灵阵的核心换了。
树苗在长。
哪怕隔着通道,楚凌天都能感觉到那股生机在往上顶。原本只有拇指粗的茎干,现在已经长到手腕粗,枝条上冒出淡青色的芽,每一片都泛着微光。它在进化,靠着龙气和地脉共鸣,自发完成了阵眼升级。
楚凌天站在原地,没动。
他忽然想起福伯最后一次见他,坐在院子里剥豆子,头都没抬地说:“有些东西,留不下人,也得留下根。”
当时他不懂。
现在他懂了。
小金跳回来的时候,爪子上还沾着土。它没看他,径直爬上他肩头,趴下,尾巴绕住他脖子,像是累极了。楚凌天抬手摸了摸它的头,灵猴没躲,反而往他颈窝里缩了缩。
苏清漪一直没说话。
她只是握着他的手,力道没变,也没问。她知道他在看什么,也知道他心里在过哪些人。她自己的玉佩还在发烫,可她没提,只是轻轻用拇指蹭了下他手背。
影九依旧警戒。
他站在三人身后,目光扫过通道两侧的光流,耳朵微动,像是在听什么频率。他没参与嘱托,也不适合参与。他的任务是护行,不是送别。可当他眼角扫到小金带回的那棵树苗时,眼神顿了半秒,然后缓缓点头。
楚凌天深吸一口气。
他低头看脚下的星光通道,金线稳定,没有波动。前方那道青色轮廓越来越清晰,像一道门,又像一张嘴。他知道,只要再往前一步,就再也回不了头。
他没急着迈。
反而闭上眼。
脑子里过的是李奶奶最后一次给他煮面的样子。灶台老旧,锅底糊了,她一边搅一边说:“多吃点,走了就没人给你做了。”
是墨尘子在战败前把秘典塞进他怀里,笑着说:“我不行了,但你能。”
是福伯临走前拍他肩膀,一句话没说,只是把钥匙塞进他手心,转身就走。
这些人没一个要求他回来。
他们只希望他走得远。
楚凌天睁开眼。
目光落在那棵菩提树苗上。它正轻轻晃动枝条,像是在打招呼。龙气还在往它体内灌,可不再是被动吸收,而是主动牵引。它已经不是普通的灵植了,它成了阵眼,成了中洲的锚点。
有些守护,不必同行。
他低声说出口,声音轻得只有自己听见。
苏清漪察觉到他手心的温度变了,从滚烫变得沉稳。她没问,只是握得更紧了些。
楚凌天抬起左手,龙吟剑出现在掌心。剑身漆黑,可剑脊上浮着一道金纹,像活的一样。他没看剑,而是将剑尖轻轻点地,借力站直。
影九往前半步,低声道:“通道稳定,可以走了。”
楚凌天没答。
他最后回望了一眼中洲方向。城楼还在,阵眼亮着,菩提树苗在风里轻轻摇。王小虎跪在原地,双手捧着玉简,头没抬。
他收回视线。
握紧苏清漪的手,龙吟剑横在身前,脚步缓缓抬起——
剑尖离地三寸时,肩头的小金突然竖起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