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把手机翻过来,屏幕朝下压在酒杯旁边。企业主看着他,眼神有点迟疑。
“你是不是觉得,这顿饭没意义?”企业主问。
林远摇头。“不是。”
“那你一直在看手机。”
“我在看一条消息。”林远抬起头,“和案子有关的人,又出现了。”
企业主没再说话。他盯着那部手机,片刻后叹了口气。“你们做律师的,案子判完还不算结束?”
“结束了,但不能停。”林远把公文包拉链拉开一点,抽出一份文件,“明天早上九点,我要开个会。团队所有人到场,把这一仗从头到尾拆一遍。谁查的哪条线索,谁碰了什么钉子,都要说清楚。”
企业主皱眉。“打赢了,不该松口气吗?”
“越赢,越得回头看看是怎么赢的。”林远合上文件,“有人盯着我们,我不意外。但他们不知道我们会做什么。”
企业主沉默了一会,忽然笑了下。“你还真是和别人不一样。”
林远没接话。他把杯子拿起来,喝完剩下的酒,起身穿上外套。
第二天一早,会议室坐满了人。助理、调查员、文书岗,连负责打印的小姑娘都来了。林远站在白板前,手里拿着一支黑笔。
“先说结果。”他开口,“法院认定了虚假合同、闭环转账、服务器权限篡改三项核心事实。但我们能走到这一步,不是因为证据多,是因为每一步都没断。”
底下有人点头。
“可很多人觉得,只要材料齐全,官司就能赢。”林远看向角落里的年轻助理,“小李,你说说,如果鉴定机构被临时质疑资质,我们有没有备用方案?”
小李愣了一下。“有……我们备案了三家机构。”
“为什么备案三家?”
“因为第一家被对方投诉过,第二家和恒正所有过往合作记录,我们不敢赌。”
林远点头。“程序合法,不代表过程安全。法官可以随时换掉鉴定方,如果我们只准备一家,整条证据链当场崩盘。”
会议室安静下来。
“再看调查阶段。”林远写下“证人”两个字,“老张,你去调取服务器日志那天,发生了什么?”
老张清了清嗓子。“网安支队一开始不批。我说是法院协查函,他们让我等通知。我等了三天,第四天再去,门口保安不让进。后来我写了书面申请,附上案号和法官联系方式,才通过。”
“前后多久?”
“十一天。”
林远在白板上画了个时间轴。“第十一天拿到数据,第十三天对方发声明,说我们‘非法获取商业信息’。媒体稿子提前两天就发到了记者邮箱。”
有人低声骂了一句。
“这不是巧合。”林远说,“他们知道我们会查,所以提前布好舆论陷阱。我们的节奏慢一步,就会被反咬一口。”
一个女助理举手。“可我们最后还是拿到了证据,是不是说明只要坚持就行?”
“坚持不够。”林远打开投影,播放一段录音——庭审中,对方律师突然提出管辖异议,要求延期审理。
“这个请求提得毫无道理,但它生效了。”林远关掉录音,“法官休庭十五分钟。这十五分钟里,对方律师打了三个电话。我们查过基站,其中一个打给了某财经媒体的编辑。”
“他们在协调发声时间。”有人接话。
“对。程序允许他们打电话,也允许媒体发稿。但这两件事叠加,就能制造‘被告占理’的假象。”林远写下三个词:证据、节奏、反制。
“我们赢,不只是赢在证据扎实,是赢在每一个节点都没有掉链子。”
会议继续两个小时。有人讲银行流水追踪的难点,有人复盘如何确认关联公司实际控制人。林远记下每一条反馈,在白板上分出三栏:**取证标准、风险预判、应对模板**。
散会前,有个新人问:“这种大案子几年遇不上一次,总结这么多,以后用得上吗?”
林远没马上回答。他从文件夹里取出一张复印件,贴在白板中央。
纸页泛黄,边角磨损,是一份十年前的民事裁定书扫描件。右下角有个手写签名,字迹已经模糊。
“这份材料来自一个老租户。”林远说,“五年前他丢了店铺,老婆也走了。当时没人帮他。但我父亲十年前查过类似的案子——同样是租赁纠纷,同样是证据被压,同样是关联公司转移资产。”
屋里没人说话。
“手法一样。”林远指着复印件上的公司名称,“这家公司后来注销了,但它的股东出现在今天这个案子的资金链里。”
“你是说……”
“不是巧合。”林远声音不高,“有人用同样的方式做了十几年。只是以前没人能把它们连起来。”
他转身拿起笔,在白板最上方写了一行字:**每一场胜诉,都是下一场战斗的起点**。
“从今天起,每办完一个案子,团队必须整理一份《应对指南》。包括调查路径、风险节点、对方常用手段。存进共享文档,所有人都能看。”
“目的是什么?”
“目的不是留名。”林远合上笔帽,“是让下一个接手类似案子的人,不用再花三个月跑部门,不用再被拦在门外。他知道哪里会卡,也知道怎么破。”
他说完,收拾东西离开会议室。
办公室只剩他一个人。窗外天色渐暗,楼道里的灯陆续熄了。他打开电脑,新建一个文档,标题写着:《商业纠纷案件标准化应对流程(初稿)》。
光标在空白页面闪烁。
他调出本次案件的所有材料,从第一份委托书开始,逐项归类。刚输入第一条:“证据收集优先级排序”,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
还是网安支队的朋友。
消息只有几个字:
“那辆车,昨天出现在你家小区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