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斜切进办公室,落在歪倒的白板上。一张写满时间线的手稿残页挂在边缘,被风吹得轻轻晃动。林远站在门口,公文包还搭在肩上,目光扫过散落一地的文件夹、烧坏的打印机外壳和断裂的电线。
他没说话,走过去把包放在桌上,拉开内袋,取出一张折叠的纸条。上面写着“若失联,找老陈”。他盯着看了两秒,轻轻压进台历下面。
“小王,”他转身对留守的助理说,“叫几个人上来,先清点设备损失。”
助理点头要走,又被他叫住:“把那块白板扶起来,把这张纸重新贴好。”他取下残页,指尖抚平折角,“从这里开始。”
人陆续来了。有人搬开倾倒的椅子,有人蹲在地上收拾碎纸。林远卷起袖子,弯腰捡起一台摔裂的录音笔。外壳裂了缝,但屏幕还能亮。他按下回放键,一段模糊的音频跳了出来——脚步声混着低语,背景有轻微咳嗽。
“这个声音……”旁边同事凑近。
“留着。”林远关掉电源,放进证物袋,“等技术科分析。”
十分钟后,会议室坐满了人。墙上投影着昨晚行动的时间轴,标记着几处红色中断点。
“我们抓到了人,拿到了材料。”林远站在前面,声音不高,“但也漏了东西。三点十四分,有人下载了审批流程图。服务器日志显示,Ip来自市政法委综合科。这件事发生时,我们在突袭会所。”
屋里静下来。
“更早一点,三点零七分,音-019录音里有一段脚步移动,方向是侧门通道。当时监控画面被干扰,没人注意到。”他点开音频波形图,“差三秒,就能确认撤离路径。”
有人低声问:“可结果不是一样吗?郑世坤被抓了。”
“不一样。”林远看着提问的人,“如果他提前十分钟离开,证据还在不在?如果我们晚到一步,那些文件烧完了呢?胜利不是因为做得够好,而是因为我们还有机会补救。”
没人接话。
“我也有责任。”他说,“坚持按程序进场,耽误了控制时机。那一刻我想的是‘必须合法’,但忘了现场瞬息万变。我不是在辩解,是在复盘。以后还会遇到类似情况,我们要知道哪里能快,哪里必须稳。”
会议结束前,他把最后一页ppt翻出来,标题是:“程序完整,才是底线。”
没人鼓掌,但所有人都记了笔记。
周正言进来的时候,大家正在搬运损毁的电脑主机。他穿着旧夹克,手里拎着一个牛皮纸袋,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才走进来。
“听说你们昨晚干了一票大的。”他把袋子放在林远桌上,“所里账目刚做完,你看看。”
林远打开,是一份财务报表。公益案件支出栏数字刺眼,账户余额只剩四位数。
“房租下个月到期。”周正言靠在桌边,“三个实习生等着发工资。案子赢了,可律所不能倒。”
“我知道。”林远合上文件,“我会想办法。”
“不是想办法。”周正言盯着他,“是现在就得解决。正义不能饿着肚子坚持。你以为我打压新人是为了自保?我是怕哪天突然关门,连个替老百姓说话的地方都没了。”
林远抬头:“我不想让所里垮。”
“那就别只想着冲上去。”周正言语气缓了些,“也要想着怎么站稳。”
说完他就走了,留下纸袋在桌上。
中午过后,老陈来了。他背着一个褪色的帆布工具包,裤脚沾着灰,手里提着半袋螺丝钉。
“听说打印机坏了?”他把包放在地上,打开,里面是扳手、钳子、几卷电工胶带,“修东西,得有工具。”
林远蹲下来看:“你还带着这些?”
“五金店没了,家伙事儿一直留着。”老陈拿起一把螺丝刀,在掌心敲了敲,“有些事,停了也能接着干。”
两人一起拆开那台烧坏的打印机。线路焦了两处,接口松动。老陈一边焊一边说:“五年前他们说我欠租,拿不出证据。后来你给我找回来那段监控,我就知道——东西坏了不可怕,怕的是没人愿意修。”
林远递过去一把镊子:“谢谢你送来工具。”
“不是给你的。”老陈头也没抬,“是给这个屋子。你们在这儿做事,就得有个做事的样子。”
其他人围了过来,默默看着。有人拿来新的插座板,有人重新布线。打印机外壳装回去后,老陈按下开机键。
绿灯亮了。
“能用。”他说。
林远站在旁边,看着机器吐出第一张测试页。纸面平整,字迹清晰。
“案子会结束,但工作不会停。”他说。
没人回应,但气氛变了。
下午三点,所有核心资料完成转移备份。纸质档案锁进双保险柜,电子版上传至独立服务器。林远坐在修复好的办公桌前,打开新文档,开始撰写行动报告。
窗外阳光铺满街道。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又缓缓戴上。墙上的时间线图谱已被重新贴好,最新一条写着:“2024年6月17日晨,重启。”
他翻到下一页空白文档,输入标题:
《关于审批链条异常签名的技术溯源建议》
敲完最后一个字,他停下,回头看向那台运转中的打印机。纸盒里的打印纸只剩三分之一。
他起身走过去,从老陈留下的袋子里抓了一把新纸塞进去。机械臂轻响,开始吞纸。
第一张纸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