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卡的车灯扫过墙面,照亮了那一行未写完的问题。林远站在原地,没有移开视线。笔尖还悬在纸上,墨迹微微晕开。
他放下笔,走到窗边,拉开一条缝。街道上已无车辆,只有路灯下飘着细尘。他盯着对面楼顶的水箱间,那里曾是他布控观察点之一。三小时前,联络人发来消息,说南巷三号后门发现一只陌生鞋印,尺寸偏大,鞋底纹路清晰,像是特意留下的。
林远退回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调出昨晚打印的行程表扫描件。他放大封面标题,“民事调解案走访记录”几个字边缘有轻微压痕,是打印时纸张摩擦造成的。他比对之前存档的照片,确认这一页未曾被动过。
手机震动,加密群组弹出新消息:【环卫车后台上传文件命名规则为“归档_编号+日期”,但九月十四日凌晨那份名为“临时备份_0913”】。
他盯着屏幕看了几秒,起身将会议室门反锁,拉上遮光帘。墙上的时间轴新增了三条红线——一条从“赵立群”指向“司法所审核意见书”,另一条连向“张某深夜进入档案室”,第三条则标注“U盘0913失踪”。他在最下方补上一行小字:“对方开始清理系统痕迹。”
门外传来两声轻叩,节奏是约定的暗号。林远开门,联络人站在外面,手里拎着一个透明密封袋,里面装着一张SIm卡。
“在修车铺后院的排水沟里找到的。”联络人低声说,“插进读卡器就能识别,应该是张秀兰换衣时掉落的备用卡,她自己都没察觉。”
林远接过袋子,指尖触到塑料表面有些潮湿。他点头示意对方离开,重新关上门,将SIm卡插入读卡器。电脑跳出一个加密文件夹,打开后只有一段音频,时长四十七秒。
播放键按下,张秀兰的声音响起,带着明显的颤抖:“姐,你说他们会不会翻我家?……我今天看见楼道里有个穿黑衣服的男人站着,没按电梯,也没敲门,就那样看着……我不敢报警,怕连累孩子。”
录音到这里中断。
林远静坐片刻,拨通专案组保密电话,只说了三个字:“换通道。”
挂断后,他把音频复制三份,分别存入不同U盘,一份藏进闹钟背面,一份塞进茶杯底部夹层,最后一份随身携带。随后他拆下手机卡,换上新的号码卡,开机后立即删除所有通话记录。
凌晨五点十七分,他靠在会议室沙发上闭眼休息。不到半小时,手机再次震动。
李薇发来的信息:【刚到档案馆门口,两个男的拦住我,问我是不是查赵立群的事。我说不是,他们笑了,说我背包上的单位挂牌写着名字。其中一个说:“小姑娘,别让爸妈睡不着觉。”】
林远回拨过去,接通瞬间听到背景有车流声。
“你现在在哪?”他问。
“便利店后面的小巷,我没进档案馆。”她的声音很稳,但呼吸略快,“他们还在门口等。”
“待在那里,别动。”林远起身穿上外套,“我十分钟到。”
他没走正门,而是从消防梯下到地下车库,绕行三个街区,途中换了两次方向。抵达便利店后巷时,李薇正蹲在垃圾桶旁低头看手机。他走近,递给她一瓶水。
“喝一口,然后扔掉瓶子。”
她照做。
“接下来你不出任务,所有资料由我亲自交接。”他说,“回家一趟,把你父母接到外地亲戚家住几天。费用我来安排。”
“我知道轻重。”她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但他们知道我的住址,这不是巧合。”
林远没答,只是掏出笔,在她手心写下六个数字——是新的临时联络码。
回到酒店,他召集陈小雨和李薇在无窗会议室见面。门关死,窗帘拉紧,桌上摆着三部开启飞行模式的手机。
“从现在起,所有人出行必须两人同行。”林远说,“去哪、做什么、几点出发,全部提前报备。家属信息我已经转交专案组,会有人跟进安置。”
陈小雨低头翻包,取出一张照片放在桌上。是个中年妇女在菜市场挑白菜的画面,拍摄角度很低,像是用手机从远处偷拍。背面写着一行字:“妈每天六点半出门,风雨无阻。”
“今早收到的彩信。”她说,“没署名,也没号码显示。”
李薇也拿出手机,翻出一条短信截图:“老人家买菜不易,别让她白操心。”
林远看完,收起两张证据,放进文件袋封好。
“他们想让我们退。”他声音不高,“可退一步,张秀兰就白进了安全屋,那位举报人就真的被抹掉了。”
会议室陷入沉默。
过了片刻,李薇开口:“我申请暂停民事案件代理,专注这个案子。”
陈小雨跟着说:“我也一样。我妈昨天就说要去乡下住一阵,她比我明白。”
林远看着她们,点了点头。
散会后,他独自留在房间整理材料。墙上时间轴又被修改——“赵立群”周围贴满了便签,其中一张写着:“九月十三日U盘存在录音,内容涉及采砂量超标;次日司法所出具虚假审核意见;环卫车于凌晨上传异常文件。”
他拿起笔,在“环卫车”旁边画了个问号,又连线至“后台操作者”。
手机忽然亮起,是联络人发来的图片。一张模糊的监控截图,显示一辆皮卡停在南巷三号对面,车门半开,伸出一只穿着黑色工装靴的脚。时间戳为昨晚十一点二十三分。
林远放大图像,注意到车窗贴膜极深,几乎不透光。车身无标识,车牌被泥浆覆盖大半,唯独右下角露出一个“临”字。
他记下车型特征,准备发给陈默分析来源。刚打完文字,门外又响起了敲击声。
三短一长。
他起身开门,联络人站在外面,脸色比平时更沉。
“安全屋外围发现第二处足迹。”他说,“这次在屋顶通风口附近,鞋印与上次不同,体重更轻,行动更快。我们的人没看见人,只捡到这个。”
他递过来一个小物证袋,里面是一截烧尽的烟头,过滤嘴上有淡淡的红印,像是口红残留。
林远接过袋子,指尖碰到那层薄薄的印记。他没说话,只是转身走进屋,把物证放在桌上,紧挨着那张菜市场照片。
窗外天色渐暗,远处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又慢慢消失。
他坐回椅子,按下录音笔播放键。
张秀兰的声音再次响起:“如果她出事,让我记住——真话不会自己跑出来,得有人去捡。”
录音结束,房间重归寂静。
林远翻开笔记本,在最新一页写下:“对手不止一人,已开始试探安全屋位置。下一步,要么强攻,要么策反内线。”
他停顿片刻,继续写:“我们必须抢在他们动手前,把U盘找出来。”
笔尖划过纸面,发出细微声响。
突然,手机屏幕亮起,一条新消息弹出。
不是来自加密群组,也不是联络人。
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号码。
内容只有八个字:
“你还记得老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