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有本奏。”
叶凡的声音不高,却是平地起惊雷。
整个太极殿,再次陷入死寂。
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住了。
那几个刚刚松了一口气的御史,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完全绽放,就凝固在了嘴角。
他们看着大殿中央那个挺拔的背影,心里同时咯噔一下。
他想干什么?
陛下已经给了他郡王的尊荣,给了他世袭罔替的承诺,甚至发誓不再让他出征。
这已是人臣之极。
他还不满足?
难道他要抗旨?要为自己被“封印”的兵权鸣不平?
程咬金刚刚咧开的嘴,又猛地闭上了。他瞪着牛眼,死死盯着叶凡。
这小子,可别犯浑啊!
李世民坐在龙椅上,眼神微微一凝。
他看着下方的叶凡,那张沉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
“讲。”
李世民吐出一个字,声音平稳。
叶凡再次躬身,缓缓抬起头。
他的目光,没有看龙椅上的皇帝,也没有看两列的文武。
他像是在对着这空旷的大殿说话,又像是在对着冥冥中的什么东西陈述。
“陛下,臣此奏,非为臣一人。”
他的声音,在殿内回荡,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西境一战,自出征至平定,历时数月,转战千里,将士用命,方有今日大捷。”
“臣为元帅,受陛下隆恩,已晋无可晋,赏无可赏。”
“但,此功,非臣一人之功。”
话音刚落,他猛地转身,面向了武将的队列。
他的目光,第一个落在了秦琼之子,秦怀玉的身上。
“中部军区,臣之亲军统领,秦怀玉!”
叶凡的声音陡然拔高。
秦怀玉浑身一震,下意识地挺直了胸膛。
“征西之战敌军势大,我军初战不利。秦怀玉率五万亲军死战不退,身被七创,血染战袍,为大军重整旗鼓,争取了宝贵时机!此为,死战之功!”
他又转向尉迟恭的儿子,尉迟宝林。
“炮军统领,尉迟宝林!于阵前临危不乱,指挥炮军精准轰击敌军象阵薄弱之处,使其阵型大乱,为我军骑兵冲锋,撕开了一道口子!此为,破局之功!”
他的目光,扫过一个个年轻的将领。
“北方军区副帅,尉迟宝庆!”
“东部军区元帅,薛礼!”
“北方军区元帅,苏定方!”
“南方军区元帅,罗通!”
“西部军区元帅,李敬业!”
这些,都是陪着臣南征北战,为大唐拓土的股肱之臣
“……”
叶凡每念出一个名字,都像一声战鼓,在殿中回响。
他没有说太多华丽的辞藻,只是用最简单,最直接的话,陈述着这些将领的功绩。
谁在哪场战斗中冲锋在前。
谁在哪次突围中身负重伤。
谁在哪个夜晚带队奇袭。
这些细节,有些连李世民的军报上都未曾详述,此刻却从叶凡的口中,一一道来。
武将队列里,程咬金的眼眶,红了。
尉迟恭那张黑脸,绷得像铁,两只环眼,却泛起了水光。
这些年轻人,是他们这些老家伙的延续。
而叶凡,这个被他们视若子侄的年轻人,在接受了最高封赏之后,第一个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这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
“臣之功,乃袍泽之功!”
叶凡的声音愈发高亢,带着一股金戈铁马的铿锵之气。
“守拙一人,何以拓土万里?皆赖这些兄弟,用命,用血,为我大唐,拼杀出来的一寸寸疆土!”
他说完,没有停。
转身,又面向了文官的队列。
那些准备看戏,甚至准备发难的文官,心头猛地一跳。
叶凡的目光,落在了长孙无忌之子,长孙冲的身上。
长孙冲心里一个激灵,连忙低头。
“锦衣卫指挥使,长孙冲!”
叶凡的声音,让长孙冲的身体,瞬间绷紧。
“天竺路遥,军情瞬息万变。锦衣卫缇骑不畏艰险,日夜兼程,于万里之外,为大军传递军报,刺探敌情,确保军令畅通。此为,千里传音之功!”
长孙无忌站在文官之首,听到儿子被点名,那张老谋深算的脸上,不动声色,眼皮却轻轻抬了一下。
叶凡的目光,又转向了房玄龄的长子,房遗直。
“户部侍郎,房遗直!”
房遗直一愣,完全没想到自己会被提到。
“十万大军远征,粮草军械,耗费如山。房侍郎坐镇后方,调度有方,确保前线将士衣食无忧,军械充足,使大军无后顾之忧!此为,运筹之功!”
房玄龄低着头,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一闪而过。
叶凡的声音,再次响起。
“工部左侍郎,杜构!”
杜如晦身旁的儿子,杜构,也猛地抬起了头。
“建城基建,从无怠慢,为我大唐筑基,劳苦功高。”
“轰!”
如果说,之前点将,是往武将阵营里扔了一把火。
那么现在,就是往文官阵营里,扔下了一颗炸雷。
那几名手里攥着奏疏的御史,彻底傻眼了。
他们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手里的那份奏疏,此刻他们恨不得立刻扔掉。
弹劾?
弹劾谁?
弹劾叶凡?陛下刚刚金口玉言,封了王,发了誓。
弹劾叶轻凰“屠城”?叶凡刚刚把一场大胜,描绘成了无数将士用命换来的结果。
在这个时候提“屠城”,就是往所有军功将士的脸上泼脏水!
削弱军方?
叶凡三言两语,就把军方的功劳,和锦衣卫、户部、工部,这些文官体系的核心部门,捆绑在了一起。
反对给军方封赏,就等于反对给长孙冲封赏,反对给房遗直封赏,反对给杜构封赏!
那等于同时得罪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三位内阁辅臣!
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
程咬金此刻已经完全放松下来,他挺着个大肚子,环视着对面那群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文官,鼻子里发出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
想跟叶凡这小子玩心眼?
你们还嫩了点!
叶凡做完了这一切,重新转过身,面向龙椅。
他退回队列之前,撩起朝服的下摆,郑重地,双膝跪倒在地。
“陛下!”
他深深一拜,额头触地。
“为大唐拓土之功,非一人之功,乃大唐之功!”
“臣叶凡,斗胆,为所有有功将士,为所有后方辅佐有功之臣,请功!”
“恳请陛下,论功行赏,以彰天恩,以安军心,以励百官!”
“请陛下,为大唐的功臣们,正名!”
声音,回荡在太极殿的梁柱之间。
掷地有声。
整个大殿,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那张高高在上的龙椅。
李世民看着跪在下方的女婿。
看着他那看似平静,实则布下了天罗地网的奏请。
好一个叶凡。
好一个“为功臣正名”。
他这是,将了自己一军,却又给了自己一个天大的,无法拒绝的台阶。
李世民的嘴角,缓缓地,勾起了一丝谁也看不懂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