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路还浸着微凉的湿气，钟离御庭陪着柳诗音缓步前行，玄色衣袍扫过路面，偶尔踢到滚落的碎石，发出轻细的声响。两人并肩走在宫道上，一步步朝皇家佛堂的方向靠近。
行至佛堂外的石阶下，钟离御庭先踏上两级台阶，转身朝柳诗音伸出手。指腹还残留着握剑时的薄茧，触到她微凉的指尖时，不自觉收了收力道，稳稳将她扶上台阶。
门楣上“佛堂”两个字蒙着层浅灰，这儿原本该是清净之地，却因朝堂的风波，连匾额都透着几分压抑。柳诗音刚站稳，虚掩的门便从里推开，云影握着半块素色布巾快步迎出来，针还别在布角，显然是缝补到一半被打断的——那布巾是昨夜见柳诗音素衣袖口磨破了，她特意找出来想补好的。
“诗音，你们可算回来了！”云影的声音里藏着不易察觉的急切，伸手就替柳诗音掸去衣摆上沾的草屑，“方才我总听见殿外有脚步声，一会儿近一会儿远，怕是什么人来寻麻烦……”
柳诗音点头应着，目光越过云影往殿内扫去。案前的蒲团还维持着昨夜诵经时的模样，上面叠着件半旧的素色披风，是上月她总说夜里冷，云影从箱底翻出来的；木鱼旁摊着两本《金刚经》，云影的字迹端正如松，她的则清秀似竹，书页恰好停在两人昨夜读到的“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墨痕早干透了，却还留着些微的余温。
“云影姐姐，收拾收拾，我们要回家啦。”她轻声说，语气里藏着不易察觉的轻快。
云影应声转身，从床底拖出那只樟木箱，铜锁打开时发出“咔嗒”一声轻响。箱里整整齐齐叠着两人的素衣，最底下压着幅未绣完的兰草帕子——是柳诗音前些日子偷偷绣的，想等钟离御庭生辰时送他，平日也总爱对着帕子发呆，被云影打趣“心思都飞出佛堂了”。如今帕子上的兰叶才绣了半片，针还缠在线团上，静静卧在箱底。
“这帕子你带吗？”云影指尖碰了碰帕子上的青丝线，眼神里满是询问，“若是不想带，我替你收着，往后再绣也一样。”
柳诗音顿了顿，弯腰将帕子取出来。丝线在指尖绕了绕，带着些微的粗糙感，她仔细将帕子叠好，塞进袖口贴肤的地方，抬头时眼底染了点笑意：“带着吧，总归是绣了一半的，而且……”
钟离御庭没上前打扰，只靠在门框上看着她们。他见云影将柳诗音常用的象牙梳、菱花镜一一裹进锦缎里，又把那本翻得卷边的《金刚经》塞进箱角——书里还夹着片银杏叶，是两人一起在佛堂外的银杏树下捡的，如今叶边虽有些发黄，却还带着当时的暖意。喉间动了动，他终是开口，声音放得极轻：“重的东西我来拿，你们把细软收好就行。”
正说着，云影突然“呀”了一声，转身往佛龛后走。她从里面摸出个蓝布小包，快步递到柳诗音面前：“差点忘了这个！上月你说夜里总睡不安稳，我去太医院抓的安神茶，特意多抓了些，想着许是用得上。”
柳诗音接过布包，指尖触到里面干燥的茶叶，心里忽然一暖。这几个月在佛堂，她总是辗转难眠，是云影夜夜陪她说话，替她挡了不少宫里来的闲言碎语。若没有云影，她怕是撑不到今日。
收拾妥当已是半炷香后。钟离御庭弯腰提起樟木箱，箱底擦过地面时带起些许香灰，混着残留的檀香，成了佛堂最后的印记。云影拎着装着茶具、灯盏的小包袱，自然地挽住柳诗音的胳膊，两人并肩走在前面，低声说着话，话题从佛堂的银杏说到将军府的花园。
刚走到门口，柳诗音忽然停住脚，回头望了眼佛堂。日光透过窗棂落在蒲团上，在地面投下细碎的光斑，檀香还在空气中轻轻浮动，绕着案上的木鱼打了个圈。这里虽清净，却终究是寄人篱下的地方，那些藏在诵经声里的惶恐与不安，总算要随着离去消散了。
“好了，快走吧，”云影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语气里满是安抚，“将军府的梅树该快开花了，咱们回去就能看着。”
柳诗音点头，转身踏上台阶。钟离御庭跟在后面，望着两人相携的背影，玄色衣袍被风拂起，心里却愈发笃定——他一定要保护好柳诗音，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哪怕要与整个朝堂为敌，也绝不会让她再受半分委屈。
三人行至宫门处，卫骁已牵着缰绳候在那里，乌木车厢配着黄铜饰件，正是将军府的马车。钟离御庭先扶柳诗音踏上车梯，又接过云影手中的小包袱递进去，待两人坐定，才转身登上马车，吩咐卫骁启程。
车厢内铺着柔软的锦垫，柳诗音靠在窗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的兰草帕子，针脚处的丝线有些硌手，却让她慌乱的心多了丝依靠。云影坐在一旁，轻声说着将军府花园里的景致，试图驱散她眉宇间的轻愁。
钟离御庭坐在对面，目光落在柳诗音微蹙的眉头上，轻声开口：“放心，有我在，回府定能安稳。将军府四周我早布下了侍卫，若有人敢来寻衅，我定让他们有来无回。”
车窗外的银杏叶被风卷着掠过，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平稳的声响。柳诗音望着钟离御庭认真的眉眼，鼻尖一酸，轻轻点了点头。云影见此，悄悄放缓了话音，将空间留给两人。
不多时，卫骁的声音从车外传来：“将军，将军府到了！”
钟离御庭抬眼望去，掀开车帘，朱红的府门在日光下格外鲜明，门楣上“将军府”三个字烫着金，闪着温润的光。他转身朝柳诗音伸出手，掌心向上，笑容里满是温柔：“诗音，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