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男子走到苏阙面前时,他停下脚步,躬身跪下施礼,然后用一种低沉而轻柔的声音说道:“坊主大人,属下前来请罪。”
苏阙赶紧摆摆手,说道:“哪有什么罪,一个魏全生而已,你们杀不了自然就让我来,再说了你可是三境武夫这样的强者,我也打不过你。”虽然苏阙这么说,但屁股依旧在躺椅上,没有丝毫变动。
蒋缙云依旧低头没有说话。苏阙则是耐心十足,轻声道:“你不服气。”
蒋缙云沉声道:“不敢。”
苏阙咧嘴一笑,“把头抬起来。”
蒋缙云听令将头抬起来,苏阙定睛一看,这位中年人虽然说起话来直来直去,但是这张脸长得倒是挺不错,还挺白,苏阙说道:“小白脸儿,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蒋缙云对于“小白脸”这个外号并未表现出丝毫在意,他的面庞如同一潭静水,毫无波澜。他用一种冷漠而平静的语气,向众人讲述着事情的经过:
“魏全生背叛谍纸坊,导致天干地支在北磐丹曦州的各个支点被悉数拔除,我们的总坛也遭受了巨大的冲击。在这场惨烈的战斗中,丙字袁敏为了保护剩余的人员,孤身挡住了北磐赤林军的猛烈攻击,最终不幸身亡。”
蒋缙云稍稍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那段惊心动魄的日子,然后继续说道:“这一年来,我们经历了无数次生死考验,共有五十六名同僚在战斗中牺牲。其中,丙级三人,丁级十七人,戊级二十六人,己级三人,庚级四人,辛、壬、癸各级各有一人。”
他的声音虽然平静,但其中蕴含的悲痛却让人感同身受。尤其是当他提到戊级的伤亡时,语气略微沉重了一些。因为谍纸坊从戊级开始,才算是真正踏入了暗探的行列,而戊级以下的五支队伍,其实大部分都是学徒,他们的学业尚未精湛,但他们都是谍纸坊的火种,算是谍纸坊老人的衣钵,也算是谍纸坊未来的希望。
所以,戊级之所以会有如此多的伤亡,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师傅们为了保护徒弟,不惜自己身死。而辛、壬、癸各级各死一人,则意味着不仅是师傅,连徒弟也一同失去了生命。这便是谍纸坊的规矩。
人可以死,但火种必须留下;或者,人和火种,都一同消逝。
苏阙微微颔首,说道:“丙级还有多少人?”
蒋缙云沉声道:“除了我之外,还剩四人,一位受了重伤,但索性还算清醒,一位还有半口气,两位年级大了,还有一位现在就在总坛处理事情。”
“你们什么时候知道我来的?”
“你和慕容公主,出了曲阳关的时候,我们就知道。”
“你们和严弘法之间有什么来往。”
“丹曦州总坛就设在敕勒圣宫。”苏阙点点头,魏全生背叛,谍纸坊在丹曦州肯定会被清缴,丹曦州没有这群人的立足之地,只能出去玩儿。
苏阙上前几步,蹲下身说道:“你们之前有机会砍死魏全生吗?”
“有。”
“为了等我过来?”
蒋缙云点点头。
苏阙继续问道:“那你们满意吗?”
蒋缙云依旧点点头,随后弯腰一拜,说道:“恭迎坊主,以后丹曦州一脉的所有天干地支,都会跟随您。”
苏阙坦然受之,面无表情说道:“这是世子殿下的主意?还是魏将军的主意?”
蒋缙云一言不发,只是依旧拜服。
苏阙面无表情,蹲下身,看着拜倒的蒋缙云说道:“我问你,谍纸坊是应该听我的,还是听世子殿下的?”
蒋缙云说道:“谍纸坊天干地支只听有令牌之人?这是规矩。”
苏阙点点头,将手伸进衣袖,掏出令牌,直接丢给蒋缙云,说道:“那这个东西以后你拿着,这种烫手山芋,我是一点都不想带着。”
蒋缙云没有任何动作,依旧拜服。
苏阙无动于衷以刀驻地,说道:“你认识崔甲吗?”
“前任坊主。”
“他死了,死之前将这个东西交给我,当时我就只是觉得这就是个破木牌,在你们谍纸坊最多就是拿来当个装饰品,只是没想到这玩意儿这么有用,可以让这么多条命,随随便便就去死。”
苏阙轻咳两声,继续说道,“想当年,我和崔甲初次相遇时,他就救了我一命,不然你现在还见不到我。
小时候,我家里穷。一旦生病,家里根本拿不出钱来医治,就只能默默忍受病痛的折磨。然而,崔甲却有着许多稀奇古怪的偏方,而且这些偏方还真能把人治好,你说这是不是很神奇呢?
有一次,我好奇地问他这些偏方都是从哪里得来的。他告诉我,年轻时他曾拜过一位江湖郎中为师。这位江湖郎中视财如命,为了赚钱不择手段,坑骗了不少富贵人家的钱财。每完成一单生意,他都能轻松赚到几十两银子。
可奇怪的是,尽管这个江湖郎中如此贪财,他的生活却依旧十分拮据。原来,他虽然爱财如命,但却是个花钱如流水的人,心眼儿特别大。毕竟他是个郎中,多少还是要救治一些病人的。但是这个老郎中再怎么说都是个骗子,自身根本不能帮别人治病,就只好,花自己的钱给别的郎中,来给别人治病。
你看,一个如此爱钱的人,却在关键时刻放弃了金钱,那你说,他到底是爱钱还是不爱钱呢?”
苏阙看了眼地上的蒋缙云说道:“所以一个老骗子都知道人命比天大,你们却任由那五十六个人死掉,况且你们能够杀他,这一年多少人因为他死?那么多名字记在谍纸坊的名单上,我不相信你看了能够无动于衷。”
听到这里,蒋缙云不再跪下,而是挺直脊背站起身,冷声道:“我们是暗探,当我们进入谍纸坊的时候,就知道我们会死,只是早晚的事情而已,死侍当死,这是规矩。”
“这是什么规矩?”苏阙一脸惊愕地看着眼前的蒋缙云,他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规矩存在。只见他悍然转身,脚步匆匆地走到蒋缙云面前,两人的目光交汇在一起,彼此直视着对方的双眸。
苏阙的声音带着一丝愤怒和不解,他说道:“死侍当死,我当然听得懂这句话的意思。但是那些人明明可以不用死的,为什么他们偏偏要自己去寻死呢?难道仅仅是为了我这么一个被强行推上去的小屁孩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