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若兮刚端起茶杯的手顿在半空,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她指尖摩挲着杯沿,杯里的碧螺春还冒着热气,语气却淡了几分:
“云山雅居的规矩,我还是懂的。定出去的房不会二次售卖,怎么到我这儿,就成了‘登记错了’?”
“这……”
女经理的脸瞬间涨红,手里的名册被捏出几道褶子,
“实在是那位客人身份特殊,我们……”
“特殊?”
夏英“啪”地放下刚拿起的青铜小鼎,作训服的袖口蹭得桌面响,
“还有比凤大小姐更特殊的?我们这都要开席了,你让换房?你们听松楼就是这么做生意的?”
女经理被怼得头都不敢抬,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却还是坚持着躬身:
“是我们的错,这就给您赔罪。那桌的单我们买了,再送您两坛三十年的女儿红,您看……”
“谁稀罕你的酒?”
夏英正要再说什么,被苏灵悄悄按住了手腕。
李一在旁边看得直皱眉,他刚摸清楚圆桌转盘的用法,正琢磨着第一口先吃哪个菜,闻言突然开口:
“在我们青云镇,谁家占了炕头,这炕就是谁家的。哪有客人都坐下了,还往外撵的道理?”
“就是。”
林微跟着点头,指尖在桌面上敲出轻响,
“做生意讲究个先来后到,哪能看人行事?”
凤若兮看着女经理窘迫的样子,突然放下茶杯,语气听不出喜怒:
“定这房的是谁?让他来跟我说。”
女经理的脸更白了,支支吾吾道:
“是、是姜家……她说今儿要在这儿宴请贵客……”
凤若兮的话音刚落,“吱呀”一声,梨花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走进来的女子戴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像淬了墨的琉璃,栗色卷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颈侧,衬得那张脸既温婉又带着点疏离。
最惹眼的是她胸前别着的胸针——银质的“天机星”图案,在灯光下闪着冷光,一看便知身份不凡。
“凤妹妹,许久不见,倒是越来越小气了。”
女子的声音像浸了冰水的玉,笑着开口时,眼镜片都泛着淡淡的光,
“不过是借你的包间用用,怎么还动气了?”
“姜尚宫!姜大小姐!”
周灵儿猛地捂住嘴,眼睛瞪得比刚才见龙九时还圆,手里的茶杯都差点脱手——
这可是大阁老的亲孙女,龙凤榜第七的姜尚宫!据说她十五岁就悟透了《天机策》,能以精神力推演战局,连军中大佬都得敬她三分!
夏英瞅着周灵儿煞白的脸,悄悄拽了拽她的衣袖:
“这人很厉害?” “厉害炸了!”
周灵儿压低声音,用气音说,
“大阁老姜笠翁的独苗孙女,三年前就晋了半步宗师,一手‘天机指’能隔空点碎铜钱!龙凤榜第七,比凤大小姐还高三位!”
“嚯——”
夏英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能在龙凤榜排第七,那可是能跟隐世高手过招的主儿!
苏灵和林微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
她们在青云山听过不少京都的传闻,这姜尚宫的名字,总与“天纵奇才”“深不可测”这类词绑在一起,没想到会在这儿撞见。
凤若兮看着来人,脸上的不悦淡了些,却还是抱着胳膊没动:
“姜姐姐要用房,提前说一声便是,何必让‘云山雅居’的人来传话?这不是让我难堪吗?”
“妹妹说笑了。”
姜尚宫摘下眼镜,用丝帕擦了擦镜片,露出双格外清亮的眼睛,
“我也是临时接到消息,要在这儿宴请几位长辈,别处都订满了,只好来借妹妹的光。”
姜尚宫的目光像春风拂过湖面,轻轻扫过屋里的人,却在落到李一身上时骤然停住。
她摘下眼镜,用指腹擦了擦镜片,重新戴上时,眼里已多了几分探究的笑意:
“李一?你怎么在这儿?”
李一正研究着桌上的象牙筷,闻言抬头挠了挠头,一脸纳闷:
“姜姐,我为啥不能在这儿?凤丫头说请我吃肘子,我就来了。”
“凤丫头”三个字让凤若兮差点把刚端起的茶杯打翻,她瞪了李一一眼,却见姜尚宫已笑出声来,那笑声像碎玉落进银盘,清润动听:
“还真是巧了。有句老话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今日那位贵客在车里就念叨了你三回,想不到你倒先在这儿候着了。”
李一听得更迷糊了,手里的象牙筷在指间转了个圈:
“你的贵客念叨我干嘛?我不认识他啊。”
姜尚宫却没接话,只是抬手理了理鬓边的碎发,语气里添了几分郑重:
“不瞒你说,我今天来这儿当这个‘东道主’,实在是僭越了。这包间本就是我爷爷特意吩咐留的,他老人家要亲自出面作陪…… ”
“大阁老要亲自来?!”
凤若兮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落在桌上,茶水溅出半杯,她脸上那点被逼让房间的委屈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满脸的震惊,
“爷爷上次说要请大阁老赏脸吃顿饭,都被婉拒了,今天居然要亲自来这儿?”
苏灵几女也都惊得站起了身——大阁老姜笠翁是什么人物?
那是跺跺脚整个大夏都要抖三抖的存在,寻常半步宗师想见一面都难如登天,竟要为了一位“贵客”亲自屈尊来这听松楼?
李一看着她们这副模样,突然想起什么,凑到姜尚宫身边小声问:
“该不会是紫薇仙人吧?他上次说欠我顿酒,总不能让大阁老替他请了?”
姜尚宫被他逗笑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不过有件事得跟你商量——这包间,你看能不能先让出来?等会儿人到了,我亲自请你去主位坐,如何?”
李一刚挪开椅子,还没迈过门槛,一道带着烈焰般热度的爽朗笑声就撞了进来:
“李一弟弟,姐姐在阿拉世界可是把你念叨坏了!”
话音未落,走廊尽头的光线突然被一道赤金色身影劈开。
来人穿着身裁剪极致的皇袍,衣料竟是用凤凰尾羽织就,赤金与烈焰红交织的裙摆拖在地上,每走一步,裙上绣着的火焰纹饰就“腾”地跳动一下,仿佛有真的火苗在布料上燃烧。
阳光透过她身后的窗棂照进来,在她周身镀上圈金红交辉的光晕,正是阿拉世界那位跺跺脚就能让沙漠起风暴的炙炎女皇。
她身后跟着的人更是各有看头:
巴塔尼·云鹤一身素白布衣,袖口磨得发白,手里却捻着串星月菩提,气质清润得像雪山融水;
希娜·影娘裹着件墨色青衣,领口遮住半张脸,只露出双比夜色还沉的眼睛,走路时悄无声息,仿佛一道影子;
穆格法·铁牛跟座黑铁塔似的,胳膊比李一的腰还粗,身上的皮甲嵌着铜钉,每步都踩得地板“咚咚”响;
最惹眼的是个黄毛小子,穿件赤金镶边的短褂,露着的胳膊上纹着团张牙舞爪的火焰图腾,正是阿拉世界年轻一辈里最横的“烈阳之子”,此刻却蔫头耷脑地跟在最后,看李一的眼神带着点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