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碾过布满碎石的山路时，林野盯着后视镜里逐渐隐没的森林，指尖还残留着实验室铁门冰冷的触感。副驾驶座的老周叼着根没点燃的烟，布满老茧的手紧紧攥着方向盘，指节泛白。后排的老王靠着车窗闭目养神，眉头却拧成疙瘩，小杨和小飞挤在另一侧，两个刚毕业的年轻人脸色苍白，时不时偷瞄车后座那个密封的金属箱。
“都别吭声，再过半小时就能到补给站。”老周的声音沙哑，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三个小时前，他们所在的生物研究所突发爆炸，不明原因的变异菌株泄露，所长和另外四名同事没能逃出来。作为仅存的五人，他们必须带着菌株样本前往上级指定的安全点，可车子刚驶离研究所范围，诡异的事情就开始发生。
起初是小飞先察觉到不对劲。“周哥，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十七岁的小飞缩着肩膀，眼神里满是恐惧，“像是……有人在拖东西。”
车厢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发动机的轰鸣和轮胎摩擦地面的声响。老王朝后瞥了一眼，不耐烦地说：“别自己吓自己，这荒山野岭的，除了我们还有谁？”话虽如此，他还是下意识地拉紧了身上的冲锋衣。
林野却竖起了耳朵。他自幼听力过人，此刻确实能捕捉到一丝微弱的杂音，像是生锈的金属在地面拖拽，“刺啦——刺啦”，断断续续，却精准地挠在每个人的神经上。更诡异的是，那声音似乎始终跟在车后，不远不近，如同附骨之蛆。
“加速。”林野沉声道。他想起爆炸前实验室里的情景：所长趴在培养皿前，脸色青紫，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手指扭曲地指向通风管，而通风管的金属外壳上，赫然印着几道暗红色的抓痕。当时他只当是所长感染后的挣扎，可现在回想起来，那抓痕的形状，根本不像是人类的手指能留下的。
老周猛踩油门，越野车的速度瞬间提升，可那金属摩擦声却没有被甩开，反而越来越清晰，甚至夹杂着若有若无的低语。“……还我……”“……别走……”那声音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既像是男人的嘶吼，又像是女人的啜泣，模糊不清，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小杨突然尖叫起来，指着车窗外侧：“那是什么！”
众人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只见路边的树林里，隐约闪过一个焦黑的身影。那身影佝偻着背，浑身像是被烈火焚烧过，皮肤呈现出炭黑色，四肢扭曲成不自然的角度，最骇人的是，它的脚踝处似乎缠绕着一条粗壮的铁链，拖动时在地面划出火花，正是那“刺啦”声的来源。
“是……是张教授？”老王的声音颤抖，脸上血色尽失。张教授是研究所的资深研究员，爆炸时正在实验室核心区域，他们都以为他已经尸骨无存，可眼前这个焦黑的身影，身形轮廓竟与张教授有几分相似。
林野的心沉了下去。他清楚地记得，张教授三个月前曾因研究理念分歧，与所长爆发过激烈冲突，甚至扬言要让所有人付出代价。当时大家只当是气话，可现在想来，那场爆炸，真的是意外吗？
越野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车后的金属摩擦声越来越近，那诡异的低语也变得清晰起来。林野突然听懂了其中的几句：“背叛者……都得死……”“实验室的债……用命还……”
“是诅咒！”小飞吓得哭出声，“张教授死前说过，要诅咒所有背叛他的人！”
老王猛地转头瞪着他：“胡说什么！什么诅咒？”
“我听清洁工阿姨说的，”小飞哽咽着，“张教授被所长排挤，研究成果被抢走，他上周在茶水间哭着说，要让研究所的人都不得好死……”
车厢里的气氛瞬间凝固。林野想起所长确实在三个月前发表了一篇轰动业界的论文，可论文里的核心数据，他曾在张教授的电脑里见过初稿。当时他只当是所长借鉴了张教授的研究，现在想来，恐怕没那么简单。
就在这时，车子突然剧烈晃动了一下，像是碾到了什么东西。老周猛打方向盘，车子才勉强稳住。“怎么回事？”林野探头看向窗外，只见路面上赫然出现一道暗红色的血迹，那血迹从树林延伸到公路中央，蜿蜒向前，像是有人拖着受伤的身体在前行。
更恐怖的是，那血迹的尽头，正是刚才看到的焦黑身影。它此刻正站在公路中央，背对着越野车，铁链拖在地上，在路面划出深深的痕迹。它缓缓转过身，林野看清了它的脸。那根本不是人类的面孔，五官已经被灼烧得模糊不清，只剩下两个黑洞洞的眼窝，里面似乎有暗红色的液体在流淌。
“加速冲过去！”老周嘶吼着，再次踩下油门。
可就在车子即将撞上那身影的瞬间，它突然消失了。凭空消失，没有任何征兆，只留下地上那条暗红色的血迹和铁链拖拽的痕迹。
“不见了？”小杨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林野却死死盯着车后座的金属箱。刚才那一瞬间，他似乎看到金属箱的密封盖动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撞击。“小心样本。”他提醒道。
老周点点头，将车开到最快。可没过多久，那金属摩擦声再次响起，而且比之前更近了，仿佛就在车顶。小杨突然指着车顶，嘴唇哆嗦着说：“血……车顶在流血！”
众人抬头看去，只见车顶的帆布上，渗出点点暗红色的血迹，那些血迹逐渐汇聚，顺着帆布的缝隙滴落下来，落在车厢里，散发出一股腥甜的气味。更诡异的是，那些血迹竟在车厢地板上汇聚成一个诡异的符号，像是一个扭曲的“债”字。
“是张教授的怨气！”老王突然崩溃了，他双手抱头，疯狂地嘶吼着，“是我们对不起他！所长抢走了他的研究，我们都知情，却没人敢说！现在他来索命了！”
林野心中一沉。他确实知道所长的所作所为，当时他为了保住工作，选择了沉默。难道这真的是张教授的诅咒？
“别胡说！”老周呵斥道，可他的声音里也带着恐惧，“这世界上没有鬼，肯定是变异菌株搞的鬼！”
话音刚落，越野车的轮胎突然爆了。车子失去控制，撞在路边的大树上，众人瞬间被震得七荤八素。林野挣扎着爬起来，刚想查看其他人的情况，就听到小飞的惨叫声。
他转头看去，只见小飞的手臂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伤口，伤口处的皮肤正在快速变黑、溃烂，像是被某种病毒感染。更恐怖的是，小飞的身体开始扭曲，骨骼发出“咔咔”的声响，他的眼睛逐渐变成暗红色，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
“他……他变异了！”小杨吓得缩在角落里，浑身发抖。
林野立刻从背包里拿出应急医疗包，想要给小飞处理伤口，可老周一把拉住了他：“别碰他！是菌株感染！”
小飞嘶吼着扑向小杨，他的手指变得又黑又长，指甲尖锐如刀。老王反应最快，拿起车上的扳手，猛地砸在小飞的头上。小飞踉跄了一下，转头瞪着老王，眼窝里的暗红色液体流淌得更快了。
“跑！”老周大喊一声，推开车门冲了出去。
林野、老王和小杨紧随其后，朝着前方的山林跑去。身后传来小飞的嘶吼声和铁链拖动的“刺啦”声，两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如同催命的符咒。
“分开跑！”林野喊道。他知道，聚集在一起只会成为目标。
老王朝着左边的山坡跑去，小杨朝着右边的树林跑去，林野则朝着前方的山谷跑去。他跑了没多久，就听到身后传来小杨的惨叫声，那声音戛然而止，显然已经遭遇了不测。
林野不敢回头，拼命地往前跑。山林里荆棘丛生，划破了他的皮肤，可他丝毫感觉不到疼痛。那金属摩擦声始终跟在他身后，还有那诡异的低语：“林野……你也有份……”
他想起自己确实对不起张教授。三个月前，张教授曾找过他，希望他能为自己作证，证明所长剽窃了他的研究成果。可当时他害怕失去工作，拒绝了张教授。张教授当时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失望和怨恨，现在想来，那眼神竟与公路上那个焦黑身影的眼窝如此相似。
突然，他脚下一滑，摔倒在山谷边。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看到山谷下方，赫然站着那个焦黑身影。它的铁链拖在地上，在山谷的岩石上划出火花，血迹顺着铁链滴落，在地面汇聚成一片暗红色的水洼。
更恐怖的是，它的身边，还站着小飞和小杨。小飞和小杨的身体已经完全变异，皮肤焦黑，四肢扭曲，眼神空洞，显然已经失去了意识，成为了那焦黑身影的傀儡。
“林野……”焦黑身影开口了，声音沙哑，像是生锈的金属在摩擦，“还记得三个月前的实验室吗？你拒绝我的那一刻，就该想到今天的下场。”
林野浑身冰凉，他知道，眼前这个东西，真的是张教授。或者说，是张教授的怨气与变异菌株结合后的怪物。
“不是我故意的……”林野颤抖着说，“我只是害怕失去工作……”
“害怕？”张教授的身影猛地逼近，黑洞洞的眼窝里流出更多暗红色的液体，“我毕生的心血被抢走，被排挤，被孤立，你们谁在乎过？所长该死，你们这些知情不报的人，也该死！”
铁链拖动的声音越来越近，林野看到张教授的手臂突然伸长，指尖变得尖锐如刀，朝着他刺来。他下意识地侧身躲避，手臂被划开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瞬间涌出。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老周的声音：“林野，快躲开！”
林野转头看去，只见老周拿着一把猎枪，正朝着张教授射击。子弹打在张教授的身上，发出“噗嗤”的声音，却没有造成任何伤害，反而激怒了它。
张教授转头看向老周，嘶吼一声，朝着他冲了过去。老周连续射击，可子弹对它根本不起作用。转眼间，张教授就冲到了老周面前，铁链缠住了他的脚踝，将他拖倒在地。
“啊”老周发出凄厉的惨叫声，他的身体开始快速变异，皮肤逐渐焦黑，骨骼发出“咔咔”的声响。
林野趁机爬起来，继续往前跑。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体力耗尽，摔倒在一片空地上。他回头看去，身后没有任何身影，金属摩擦声和诡异低语也消失了。
他松了一口气，刚想休息一下，就听到身边传来轻微的响动。他转头看去，只见老王正躲在一棵大树后，眼神躲闪，手里拿着一个东西。正是那个装着菌株样本的金属箱。
“老王，你怎么在这里？”林野惊讶地问。
老王没有回答，只是死死盯着金属箱，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样本……只要拿到样本，我就能得到巨额奖金……”他喃喃自语，像是魔怔了一样。
林野心中一紧，他突然明白，老王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护送样本，而是想把样本据为己有。所长剽窃张教授研究成果的事情，老王恐怕也参与其中。
“你疯了！”林野呵斥道，“张教授的怨气还没消散，你拿着样本，只会招来杀身之祸！”
“杀身之祸？”老王冷笑一声，打开了金属箱，“只要有了这笔钱，我就能离开这里，永远摆脱这一切。至于张教授的诅咒，我才不信！”
可就在金属箱被打开的瞬间，一股黑色的雾气从里面涌出，笼罩了老王。老王的惨叫声瞬间响起，他的身体开始快速变异，皮肤焦黑，四肢扭曲，眼窝变成黑洞洞的模样。
林野吓得后退了几步，只见老王变异后的身影，缓缓站起来，朝着他走来。而在老王的身后，那个焦黑的身影再次出现，正是张教授。
“林野，最后一个。”张教授的声音带着诡异的笑意，“你以为你能逃掉吗？”
林野知道自己逃不掉了。他看着张教授，突然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U盘：“这是张教授的研究成果，我一直保存着，没有交给所长。我知道我错了，不该沉默，不该纵容所长的恶行。”
张教授的身影顿了一下，黑洞洞的眼窝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烁。“你为什么要保存这个？”
“因为我知道那是你的心血，”林野真诚地说，“我一直很愧疚，想要找机会还给你，可还没来得及，就发生了爆炸。”
就在这时，U盘突然发出一道微弱的光芒，照亮了周围的黑暗。张教授的身影开始晃动，像是受到了某种冲击。“我的研究……”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复杂的情绪。
林野趁机后退，他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他转身朝着山谷外跑去，身后传来张教授的嘶吼声和金属摩擦声，可那声音越来越远，似乎在逐渐消散。
不知跑了多久，林野终于看到了公路上的警车。他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林野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身边站着两名警察。他们告诉林野，研究所的爆炸是由于张教授的实验失控导致的，变异菌株已经被控制，没有扩散。而老周、老王、小杨和小飞，都已经遇难，尸体被发现时，已经完全变异。
林野没有告诉警察关于诅咒的事情，他知道没人会相信。他只是把那个U盘交给了警察，希望能为张教授正名。
出院那天，林野站在医院的门口，看着远处的山林。他总觉得，那山林里，还残留着铁链拖动的声音和诡异的低语。他知道，张教授的怨气或许没有完全消散，而他心中的愧疚，也将伴随他一生。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那道被张教授划伤的伤口已经愈合，却留下了一道暗红色的疤痕，像是一条细小的锁链。每当夜深人静时，他总能隐约听到一丝微弱的金属摩擦声，仿佛有人在他身后，拖着锁链，缓缓走来。而那道疤痕，会隐隐作痛，提醒着他曾经的沉默和背叛，以及那场发生在山林里的，关于诅咒与救赎的恐怖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