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班的雾气像掺了墨，把办公楼的影子糊成一团模糊的巨兽。林野攥着冰凉的钥匙串，金属碰撞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弹开，竟莫名叠上一层细碎的“沙沙”声，像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磨牙。
“小林，还没走？”保安老周的手电筒光柱扫过来，在墙壁上投下晃动的黑影，“最近这楼邪门得很，十点后别单独待着。”
林野勉强笑了笑。三天前，档案室的老王在库房角落发现了一只绣花鞋。鞋是枣红色的，绣着鸳鸯戏水，针脚细密得过分，只是鞋尖塌陷，像是被什么重物碾过，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鞋膛里塞着一截焦黑的断趾，趾甲缝里还嵌着暗红的丝线。
警方来查过，断趾是女性的，死亡时间超过二十年，dNA比对无果，最后按旧案悬置处理。可从那天起，办公楼就彻底变了味。
“周叔，你昨晚没听见奇怪的声音吗？”林野压低声音，“就是金属摩擦的那种，刺耳得很。”
老周的脸色沉了沉，手电筒的光都抖了抖：“听见了，像生锈的剪刀在磨骨头。还有更邪门的，我巡逻时看见楼梯间有个焦黑的影子，飘着走的，一晃就没了。”
正说着，走廊尽头的声控灯突然闪烁起来，“滋滋”的电流声里，隐约传来女人的低语，断断续续的，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幕：“我的鞋……我的脚……”
林野的后颈一阵发凉，猛地回头，空荡荡的走廊里只有他们两人的影子在墙上扭曲。老周咽了口唾沫，拽着林野就往电梯口走：“别听，快走！”
电梯门缓缓合上，镜面里映出两人紧绷的脸。林野盯着自己的倒影，忽然发现镜角似乎晃过一个红色的影子，低头一看，电梯地板上竟凭空出现了几滴暗红的水渍，像未干的血。
“这……这是什么？”林野的声音发颤。
老周脸色煞白，指着水渍边缘：“你看那纹路……像不像绣花鞋的针脚？”
水渍蜿蜒蔓延，真的勾勒出细密的线条，像有人用血水在地板上刺绣。电梯突然剧烈晃动了一下，灯光瞬间熄灭，只剩下应急灯发出幽绿的光。黑暗中，金属摩擦声陡然放大，夹杂着清晰的低语：“拿了我的东西，就要赔……”
“哐当”一声，电梯停在了三楼。门缓缓打开，外面一片漆黑，只有走廊尽头的档案室透出微弱的光。林野记得，老王今晚值夜班。
“去看看老王。”老周咬着牙，握紧了腰间的警棍。
档案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奇怪的“咕咚”声。推开门的瞬间，一股焦糊味混杂着霉味扑面而来。老王瘫坐在地上，双眼圆睁，瞳孔里布满血丝，双手死死捂着喉咙，脖子上有一圈乌黑的指印，像是被什么东西掐过。他的脚边，那只枣红色的绣花鞋翻倒在地，断趾不见了。
“老王！”林野冲过去，伸手探他的鼻息，冰凉一片。
老周的手电筒扫过墙面，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墙上用血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字：“断趾归位，怨气难平”，字迹边缘还在微微渗着血水，像是刚写上去的。
“是诅咒……是那只绣花鞋的诅咒！”老周的声音带着哭腔，“当年这楼是老纺织厂改造的，听说有个女工被机器绞断了脚，穿着新做的绣花鞋死在车间里，后来厂房失火，尸体烧成了焦炭……”
林野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是早上在茶水间听到的对话。同事小杨和小飞在议论老王，说他发现绣花鞋后，偷偷把鞋里的断趾藏了起来，想拿去卖钱。
“是老王，他动了断趾！”林野的心脏狂跳，“小杨和小飞知道这件事，他们会不会有危险？”
老周掏出手机，颤抖着给小杨打电话，没人接。给小飞打，电话接通了，却只传来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和小飞惊恐的尖叫：“别过来！别过来！你的脚……你的脚是焦的！”
电话突然挂断，听筒里只剩下忙音。
两人疯了似的冲向小杨和小飞的办公室，就在二楼。走廊里的声控灯全灭了，只能借着老周手电筒的光摸索。空气中的焦糊味越来越浓，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小杨的办公室门开着，里面一片狼藉。电脑被砸得粉碎，文件散落一地，地上有一滩暗红的血迹，血迹尽头，放着一只绣花鞋，正是那只枣红色的鸳鸯鞋，只是这次，鞋膛里的断趾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根染血的头发。
“小杨！”林野喊着，声音在空荡的办公室里回荡。
突然，卫生间的方向传来“滴答”的水声，混合着女人的低笑。老周的手电筒猛地照过去，卫生间门口站着一个身影，穿着破旧的纺织厂工装，头发凌乱地垂在脸前，看不清容貌，最骇人的是她的下半身。没有脚，裙摆下空荡荡的，只有黑色的烟雾在蠕动，地面上的水渍跟着她的动作不断蔓延。
“是她……是那个被绞断脚的女工！”老周吓得连连后退，警棍“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那身影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焦黑的脸，皮肤像枯树皮一样皱缩，眼睛是两个漆黑的洞，嘴角却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她的手里拿着一把生锈的剪刀，剪刀开合着，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正是他们一直听到的声音。
“我的鞋……少了一只。”焦黑的身影开口，声音像是从生锈的管道里挤出来的，“我的脚……少了一截。”
林野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像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他突然想起，那只绣花鞋是一对，现在只有一只，另一只在哪里？
就在这时，小飞的办公室传来一声巨响。两人猛地回头，只见小飞的办公室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撞开，小飞的身体从里面飞了出来，重重地摔在地上，口吐鲜血，已经没了气息。他的手里紧紧攥着什么东西，林野定睛一看，竟是另一只绣花鞋！
那只鞋和之前的一模一样，只是鞋尖完好无损，上面绣着的鸳鸯，一只眼睛是用暗红的丝线绣成的，像是凝固的血。
焦黑的身影缓缓转向小飞的尸体，空洞的眼睛盯着那只绣花鞋，发出一阵尖锐的嘶鸣。她猛地扑过去，枯瘦的手抓起绣花鞋，然后又转向林野和老周，黑色的烟雾在她脚下翻滚，地面的水渍开始沸腾，冒着细小的气泡。
“找到了……我的鞋找到了。”她喃喃自语，举起那把生锈的剪刀，对准了自己的裙摆，“现在，该找我的脚了。”
林野突然想起老王藏起来的断趾，连忙大喊：“断趾不在我们这！是老王藏起来了！他已经死了！”
焦黑的身影动作一顿，空洞的眼睛转向老王的档案室方向，喉咙里发出一阵低吼，像是在确认。过了几秒，她猛地转身，朝着三楼的档案室飘去，裙摆下的黑烟卷着地上的水渍，留下一串焦黑的痕迹。
“快跑！我们赶紧离开这里！”老周反应过来，拽着林野就往楼梯口跑。
两人跌跌撞撞地跑下楼梯，楼道里的低语声越来越清晰，像是有无数个声音在耳边盘旋：“拿了我的东西，都要陪葬……”“断趾归位，怨气难平……”
就在他们快要跑到一楼大厅时，身后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整栋楼像是被什么东西撞击了一样，天花板上的灰尘簌簌掉落。林野回头一看，只见三楼的方向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光中，那个焦黑的身影在舞动，手里拿着那截失踪的断趾，正在往自己的裙摆下拼接，断趾接触到黑烟的瞬间，发出“滋滋”的声响，冒出刺鼻的白烟。
“她在补自己的脚……”林野的声音带着哭腔。
老周拽着他跑出办公楼，外面的雾气更浓了，月光透过雾气洒下来，在地面上投下诡异的影子。两人刚跑出大门，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巨响，整栋办公楼的窗户瞬间碎裂，火光冲天，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和血腥味。
“结束了吗？”林野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老周摇了摇头，指着他们的脚下。林野低头一看，自己的脚边，竟放着一只绣花鞋，枣红色的，绣着鸳鸯，鞋膛里空空的，只是鞋尖上，多了一滴新鲜的血。
就在这时，两人的身后传来女人的低语，温柔又诡异：“我的脚……还少一截呢。”
林野猛地回头，雾气中，那个焦黑的身影正缓缓向他们走来，她的裙摆下，已经有了一只脚，是那截焦黑的断趾拼接而成的，而另一只脚的位置，依旧是空的，黑色的烟雾在不断蠕动，像是在寻找新的猎物。
老周突然发出一声惨叫，林野转头一看，老周的脚踝处渗出了鲜血，一只枯瘦的焦黑的手正从雾气中伸出来，紧紧抓住了他的脚腕。
“你的脚……借我用用吧。”女人的低笑在耳边响起，带着冰冷的寒意。
林野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往前跑，身后传来老周凄厉的尖叫和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还有那诡异的低语，一直追着他，不肯散去。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跑到大街上，看到来往的车辆，才敢停下来。回头望去，办公楼的火光已经熄灭，只剩下一片漆黑的轮廓，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在雾气中静静等待着下一个猎物。
林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完好无损，可他总觉得，脚踝处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像是有什么东西正贴着他的皮肤，轻轻摩挲着。
第二天，警方封锁了办公楼，在里面发现了老王、小杨、小飞和老周的尸体。老王被掐死，小杨失踪，只留下一滩血迹和一根头发，小飞被活活吓死，老周的尸体最诡异，他的一只脚不翼而飞，伤口处焦黑一片，像是被烈火焚烧过，而他的身边，放着一只绣花鞋，鞋膛里，赫然躺着一截新鲜的断趾。
林野辞去了工作，搬离了那个城市。可他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梦见那个焦黑的身影，梦见那只绣花鞋，梦见她空洞的眼睛盯着自己，说：“我的脚……还少一截呢。”
更让他崩溃的是，每天早上醒来，他的床边都会出现一滴暗红的水渍，像未干的血，水渍的形状，越来越像一只绣花鞋的轮廓。他知道，那个东西，并没有放过他。她还在找她的脚，而他，可能就是下一个祭品。
那天晚上，林野又被噩梦惊醒。他喘着粗气，冷汗浸湿了睡衣。突然，他听到卧室门口传来“沙沙”的声音，像是有人在走路，没有脚步声，只有布料摩擦地面的声响。
他僵硬地转过头，卧室门口站着一个焦黑的身影，穿着破旧的工装，头发凌乱地垂在脸前。她的裙摆下，已经有了一只脚，而另一只脚的位置，正对着林野的方向。
“我找到你了。”焦黑的身影咧嘴一笑，露出漆黑的牙齿，手里的生锈剪刀，在月光下闪着诡异的光。
林野的喉咙像是被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看着那个身影缓缓向自己走来，看着她枯瘦的手伸向自己的脚踝，感受着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腕处蔓延开来。
他终于明白，有些东西，一旦触碰，就再也摆脱不了。那只绣花鞋里的断趾，承载的不仅仅是一段旧怨，更是一个永远无法平息的诅咒，而他们这些触碰了禁忌的人，都将成为诅咒的祭品，用自己的血肉，去填补那个永远无法完整的遗憾。
窗外的雾气又浓了起来，月光被彻底遮挡，房间里陷入一片漆黑。只有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和女人满足的低笑，在寂静的夜里，不断回荡，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