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神渊外围的密林,仿佛一片被世界遗忘的阴暗角落。参天古木的枝叶交织成密不透风的穹顶,将本就稀薄的天光过滤得只剩下斑驳陆离的惨淡光斑。空气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甜腥腐朽气息,那是深渊能量长期侵蚀土壤、植被乃至空气后留下的恶臭印记,即便远离了核心区域,这股味道依旧如同附骨之疽,提醒着人们此地潜藏的巨大恐怖。
林越携着惊魂未定的唐雅,如同两道撕裂阴影的利箭,在崎岖不平、布满扭曲根须和湿滑苔藓的林间疾驰。他们的速度已然提升到极限,衣袂拂过带刺的灌木与垂挂的藤蔓,发出细微的嗤啦声响,但在林越刻意操控下,这些声音大多被第四鬼眼轻微扭曲、吸收,或是融入了林间固有的风声与远处隐约传来的魂兽嘶吼中。
唐雅几乎是被林越半搀扶着前行,她的体力与魂力在之前的囚禁、逃亡以及短暂战斗中消耗巨大,此刻全凭一股求生的意志在支撑。她偶尔回头望去,那片被浓郁如墨的黑雾彻底笼罩的葬神渊山谷,如同大地上一块溃烂的伤疤,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的压抑感。即便相隔已远,她似乎仍能感觉到那道冰冷、贪婪、充满毁灭意志的目光,正穿透层层空间,不甘地扫视着外部区域。
而更让她心悸的,是身边林越的状态。
他的脸色苍白得不见一丝血色,甚至隐隐透出一种灰败之感,这绝非仅仅是魂力消耗过度的表现。紧抿的嘴唇边缘,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未曾擦拭干净的血迹。最明显的是他的呼吸,虽然依旧竭力保持着平稳的节奏,但每一次吸气都显得异常深沉,而呼气时则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滞涩感,仿佛肺部被无形的力量压迫着。
林越自己感受得更为清晰。体内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锥在穿刺着他的经脉,又有灼热的烙铁在炙烤着他的灵魂。这并非物理层面的痛苦,而是源于规则层面的冲突与反噬。
连续两次在极限状态下发动第五鬼眼“时间回溯”,其代价远超他最初的预估。第一次,为了从那名魂王手下救出唐雅,他回溯了其吹响骨哨的动作,范围小,目标单一,消耗尚在可控范围。但第二次,面对魂斗罗含怒隔空拍出的、足以将他撕成碎片的黑暗鬼爪,他被迫对自身进行了最大极限——三秒的回溯。
那三秒,仿佛将他从时间长河中硬生生“抠”了出来,强行塞回了三秒前的位置。这个过程,涉及到的不仅仅是自身状态的重置,更是对以他为中心、半径一米内所有物质、能量、乃至信息层面的短暂“覆写”。这违背了世界运行的基本逻辑,所受到的规则反噬自然也凶猛无比。
额心那枚暗金色的竖瞳虽已隐去,但残留的并非只有酸胀与灼热,更有一种空洞的抽离感,仿佛那一小块区域的精神本源被短暂地“掏空”了一部分。精神之海不再平静,而是如同被风暴席卷过的海面,波涛汹涌,思绪的碎片如同浪花般无序碰撞,带来阵阵撕裂般的痛楚和强烈的眩晕感。
“规则干涉,尤其是时间层面的回溯,其本质是对局部世界线信息的强行读取与覆写。”林越一边维持着高速移动,一边在内心冰冷地分析着,试图用绝对理性压制住身体与灵魂的不适,“每一次发动,不仅是魂力的巨额输出,更是对精神本源的直接考验。以我目前51级魂王的精神力层次,三秒是理论安全极限。短时间内连续使用,会导致精神本源震荡,具体表现为精神恍惚、计算力显着下降、感知范围缩减,并极大加剧体内其他规则力量的躁动……”
他清晰地感觉到,原本被右眼主鬼眼死寂规则勉强压制着的第三鬼眼吞噬的深渊能量、胸口第四鬼眼那难以驾驭的“现实干涉”特性,以及那缕如同毒蛇般盘踞在灵魂深处的修罗神力,都因为第五鬼眼带来的规则扰动而变得异常活跃。它们在他体内相互冲撞、侵蚀,仿佛一群被惊醒的凶兽,试图挣脱束缚。
第五鬼眼的力量是一把毋庸置疑的、足以逆转生死的利器,但每一次挥舞,都必然割伤自身。
唐雅感受到林越手臂传来的、越来越明显的微颤,以及他周身那愈发冰冷、死寂,却又隐隐透出混乱狂暴的气息,心中的担忧与后怕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她张了张嘴,想询问他的状况,却又怕打扰他集中精神应对眼前的危机。
“无妨。”林越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注视,声音依旧平稳地响起,但细听之下,能发现那平稳之下隐藏的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和滞涩,“消耗过大,需尽快觅地恢复。”
他言简意赅,没有透露更多细节。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右眼主鬼眼维持着最低功率的运转,那股纯粹的“死寂”力场如同无形的薄纱,笼罩着二人,最大程度地隔绝了他们的生命气息与魂力波动。同时,他分出一部分心力,操控着胸口第四鬼眼的力量,并非用于攻击或防御,而是极其精细地作用于他们身后走过的路径。
在他那特殊视野的“干涉”下,他们留下的脚印会变得更加浅淡、模糊,甚至与周围的落叶痕迹融为一体;被踩断的草茎会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微微“恢复”一些弹性,减少被追踪的迹象;空气中残留的微弱气息,也会被悄然“打散”或是引向错误的方向。这种程度的现实干涉消耗相对较小,但效果显着,能有效延缓可能存在的追兵。
然而,深渊侵蚀下的森林,危机四伏,远不止于身后的追兵。
就在两人穿过一片格外茂密、藤蔓如同巨蟒般缠绕交错的林地时,侧面一丛散发着暗紫色幽光的巨型蘑菇后方,猛地传来一声充满暴戾与饥饿的嘶吼!腥风扑面,一道庞大的黑影如同炮弹般射出!
那是一只魂兽,但其形态已经彻底扭曲。它依稀保留着闪电豹的流线型轮廓,但体型放大了数倍,周身的皮毛脱落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暗紫色的、仿佛不断在蠕动增生的角质层。它的双眼猩红如血,没有任何理智可言,只有纯粹的毁灭欲望。口中滴落的涎液带着强烈的腐蚀性,落在铺满腐叶的地面上,立刻冒出嗤嗤白烟。这是一头被深渊能量彻底畸变的万年魂兽,显然是被方才祭坛区域的巨大能量波动以及林越二人身上鲜活的生命气息所吸引。
若在林越全盛时期,对付这种失去理智、只知本能攻击的畸变魂兽,即便它是万年修为,凭借多种鬼眼能力的配合,也能较为轻松地解决。但此刻,他魂力几近枯竭,精神受创,反应速度慢了何止一拍!眼看那闪烁着不详紫黑色光芒、带着撕裂空气尖啸的利爪就要当头拍下,凌厉的恶风已然吹动了林越额前的发丝。
林越眼神一厉,冰灰色的右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就欲不顾一切地强行催动所剩无几的魂力,配合左臂第三鬼眼的冰封之力硬抗这一击,哪怕会因此加剧内伤。
“蓝银囚笼!”
千钧一发之际,唐雅的娇叱声响起!尽管她自己的魂力也消耗巨大,脸色苍白,但此刻她没有任何犹豫。她双手猛地按向地面,体内魂力疯狂涌出。无数粗壮坚韧、带着勃勃生机的蓝银草藤蔓如同拥有生命般,瞬间破开厚厚的腐殖层,疯狂生长、缠绕!它们精准地束缚住了畸变豹形魂兽挥下的前肢利爪,以及它强健的后腿!
咔嚓!嗤嗤——!
藤蔓与魂兽接触的瞬间,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声音。坚韧的蓝银草在接触到对方体表那浓郁的深渊气息后,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发黑,仿佛被某种力量抽走了所有生机!唐雅闷哼一声,武魂受创带来的反噬让她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但她的牺牲没有白费!那足以开碑裂石的利爪,终究被这拼尽全力施展的囚笼硬生生阻滞了那么一刹那!
就是这宝贵到足以决定生死的瞬间!
林越眼中寒光爆射!他没有使用消耗更大、可能引动体内规则冲突的第四或第五鬼眼能力,而是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左臂抬起,衣袖滑落,露出下方皮肤上那暗红色冰晶状的第三鬼眼竖瞳!
“咻!”
一道凝练到极致、几乎细不可见的暗红色冰丝,如同死神的低语,无声无息地激射而出!目标并非魂兽坚硬的头骨或覆盖着角质层的躯体,而是它因咆哮而大张的、相对脆弱的巨口!
冰丝精准无比地射入,瞬间贯穿咽喉,直抵其体内能量核心所在!
下一刻,极致冰寒与恐怖的吞噬特性轰然爆发!从内部开始,魂兽的嘶吼戛然而止,猩红的瞳孔中疯狂之色瞬间被冻结的恐惧取代。暗紫色的血液还未从七窍流出,便被彻底冰封。它庞大的身躯保持着前扑的姿势,僵硬地停滞在半空,然后轰然倒地,扬起一片腐叶与尘埃。体表那令人不安的紫黑色光泽迅速黯淡、消散,最终化为一具覆盖着淡淡暗红色冰霜的冰冷尸体。
林越微微喘息,压下因强行调动魂力而再次翻腾的气血。他看了一眼脸色更显苍白的唐雅,和她嘴角那抹刺眼的鲜红。
“走,动静会引来更多麻烦。”他的声音依旧冰冷,但语速似乎比平时快了一丝。没有多余的安慰或感谢,他拉起唐雅的手臂,再次投入到幽暗的森林之中,向着感知中相对安全的方向继续遁去。
每一次动用超越界限的力量,都是在刀尖上跳舞,与虎谋皮。而这一次动用第五鬼眼“时间回溯”的代价,尤为惨痛和明显。他必须尽快找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处理内伤,稳定状态,否则,不等圣灵教追来,他自身就可能先被体内失控的力量所吞噬。
身后的密林深处,那葬神渊的方向,隐约传来更多躁动不安的魂兽嘶吼与能量波动,仿佛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