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后的药王谷,仿佛一个重伤的巨人,在缓慢而艰难地喘息、愈合。但在满目的疮痍与残留的悲怆之中,生命的力量总是最先破土而出,带来最质朴的感动。
百草殿侧后方,有一小片侥幸未被完全摧毁的药圃。这几日,在几位老药农和弟子们的精心照料下,再加上净化之光残留的生机滋养,竟真的有几株生命力最顽强的药草,挣扎着从焦黑的泥土中,探出了嫩绿的新芽。
这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绿意,在此刻的药王谷,却显得如此珍贵,如同黑暗中的第一缕晨光,吸引着人们驻足观看,仿佛能从其中汲取到坚持下去的力量。
午后,阳光暖融融的。
李红袖刚刚协助处理完一桩谷口防卫的安排,又亲自盯着人将熬好的参汤给几位重伤长老送去后,便一刻不停地回到了百草殿。她先是像完成每日最重要的仪式般,仔细为昏迷的凌霄擦拭了脸颊和手臂,试探了脉搏(依旧微弱却平稳),低声说了几句只有她们两人能懂的话,这才稍稍安心。
一转身,就看到小天正趴在殿门口,小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手里还捏着一株不知从哪里找来的、蔫头耷脑的草药。这孩子这几日也是累坏了,既要恢复身体,又要时不时被奶奶叫去询问关于那日引导药力的细节(试图记录下来以备传承),还总想守在爹娘身边。
李红袖冷硬的心肠不由得一软。她走过去,轻轻将小天抱起来。小家伙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是她,习惯性地用小脑袋蹭了蹭她的颈窝,嘟囔着:“爹爹……”
“嗯,”李红袖应着,声音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外面阳光好,陪爹爹出去走走,好不好?让你娘亲好好睡。”
小天揉揉眼睛,点了点头。
李红袖便抱着她,信步走到了那片萌发新绿的小药圃边。阳光毫无保留地洒落下来,将那些稚嫩的绿芽照得几乎透明,充满了勃勃生机。微风拂过,带来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气息,暂时驱散了那萦绕不去的血腥与药味。
她们的出现,也吸引了附近正在忙碌或休息的弟子们的目光。大家看到李红袖和小天,都纷纷露出善意的、带着祝福的笑容。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和“名分”的确立,李红袖这位“少帮主”早已被谷中上下真心接纳,而小天这位“小少主”更是人见人爱。
小天从李红袖怀里滑下来,好奇地蹲在那几点新绿前,伸出小手指,极其小心地碰了碰那柔软的叶片,小脸上满是惊奇和欢喜:“爹爹你看!小草又活过来了!”
“嗯,”李红袖也蹲下身,目光柔和地看着那新芽,又看看女儿,“生命总是很顽强。”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是老宫主在弟子的搀扶下也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慈祥的笑意,看着蹲在药田边的两人。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劫后余生的宁静与温暖,短暂地包裹住了这小小的角落。
小天看看身边蹲着的、目光温柔的爹爹,又看看殿内方向(虽然看不到,但她知道娘亲就在那里),再看看不远处含笑望着的奶奶。
一种无比充盈、无比踏实的感觉,满满地占据了她小小的心房。那些曾经的恐惧、不安、分离的委屈,仿佛都被这温暖的阳光和周围善意的目光驱散了。
她忽然站了起来,拍了拍小手上的泥土,转过身,面向着药圃边逐渐聚拢过来的弟子们,面向着奶奶,面向着百草殿的方向。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吸进所有的阳光和勇气,然后挺起小小的胸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大声地、清晰地将心中那份最真实、最强烈的幸福感,宣告给整个世界:
“我有爹!有娘!我们是最好的一家人!”
稚嫩而响亮的声音,如同初春的第一声鸟鸣,划破了药王谷上空残留的阴霾,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瞬间的寂静之后。
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会心而温暖的笑容。那笑容里,有欣慰,有感动,有祝福,更有一种被这最简单直接的幸福所感染的同理心。
是啊,历经磨难,家人团聚,彼此守护,这难道不是世间最好、最珍贵的事情吗?
李红袖仰头看着女儿那在阳光下仿佛发着光的小脸,听着她那石破天惊般的幸福宣言,一向冷硬的心防被彻底击碎。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她赶紧低下头,借由整理衣摆掩饰那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勾勒出一个无比柔软、无比真实的笑容。
老宫主更是笑得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连连点头,喃喃道:“好,好……一家人,最好的一家人……”
小天喊完,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小脸涨得红扑扑的,但大眼睛却亮得惊人,充满了骄傲和快乐。她转过身,一手紧紧拉住李红袖的手指,另一只手指着百草殿,急切地说:“爹爹,我们快去告诉娘亲!告诉她我们是一家人了!她听到了,一定会很高兴,就会快点醒过来了!”
“好。”李红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她站起身,紧紧回握住女儿的小手,重重点头,“我们一起去告诉娘亲。”
阳光将母女二人的身影拉长,紧密地依偎在一起,投向那片孕育着新生的药田。
这份由孩子发出的、最纯粹最简单的幸福宣言,如同一道最温暖的疗愈之光,轻柔地抚过每一个经历创伤的心灵。
家还在,爱未远。
这便是支撑所有人走下去的,最强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