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风院短暂的温情,如同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脆弱得不堪一击。李红袖那近乎偏执的保护姿态,以及她当众对小天进行“生存特训”的严苛场景,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在丐帮总舵本就暗流汹涌的湖面上,激起了滔天巨浪。
夜袭事件本身,已足够骇人听闻。数名武功诡谲的刺客潜入总舵核心区域,目标直指少帮主庇护的“恩人”母女,还造成了破坏和伤亡(虽然主要是刺客的尸体)。这无疑是对丐帮威严的严重挑衅!但更让总舵上下人心浮动、议论纷纷的,是李红袖那夜响彻竹风院的咆哮——“幽冥教!敢动她们母女一根汗毛……” 以及她随后近乎寸步不离的守护姿态。
“少帮主这是被那对母女迷了心窍了!”
“为了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和孩子,竟置帮派安危于不顾!”
“就是!若非她们住在总舵,怎会引来如此强敌?”
“听说那些刺客手段阴毒,用的都是闻所未闻的毒物!定是那‘小毒仙’的娘招来的仇家!”
“少帮主如今是眼里只有那‘一家三口’,哪还顾得上我们这些老兄弟的死活?”
“哼,什么‘一家三口’?两个女子……简直荒谬!伤风败俗!我看少帮主是被那药王谷的女人下了什么迷魂药!”
各种恶意的揣测、刻薄的流言、以及被刻意放大的恐惧,如同毒藤般在总舵的各个角落疯狂蔓延。尤其是在那些本就对李红袖年轻上位、作风强硬不满的保守派势力中,夜袭事件和凌霄母女的“特殊”存在,成为了绝佳的攻击弹药。
这股汹涌的暗流,终于在一次例行的高层帮务会议上,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猛烈喷发!
议事厅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长桌两侧,坐满了丐帮总舵的核心长老和舵主。李红袖坐在主位下首(帮主仍在闭关),面沉如水,眼神锐利如刀。凌霄并未与会,寒星如同沉默的雕像,立在李红袖身后不远处。
会议进行到一半,讨论一个分舵的赈灾粮被劫事宜。李红袖刚提出调遣精锐弟子追查的部署,一个冰冷、刻薄的声音便突兀地响起,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直刺而来:
“追查?调遣精锐?” 说话的是坐在左侧首位的“铁面”赵长老。他须发灰白,面容冷硬如铁石,眼神锐利而充满审视,此刻嘴角挂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诮,“少帮主如今还有心思和精力管这些‘帮外琐事’吗?老夫看,少帮主的心思,怕是全被竹风院那对‘娇客’给占满了吧?”
议事厅内瞬间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赵长老,又小心翼翼地瞟向主位的李红袖。
李红袖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冰冷,周身散发出一股凛冽的寒意,握着卷宗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她没有立刻发作,只是缓缓抬起头,目光如同实质的冰刃,射向赵长老:“赵长老,何出此言?帮中事务,李某从未懈怠。”
“从未懈怠?”赵长老冷笑一声,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强烈的质问,“那前夜总舵遇袭,刺客如入无人之境,直扑少帮主居所!若非寒星侍卫拼死示警,后果不堪设想!此等奇耻大辱,难道不是因少帮主收留那对来历不明、招惹强敌的母女所致?!”
他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目光扫过在座众人,带着煽动性的悲愤:“诸位!那凌姓女子,自称药王谷传人,却带着一个来历蹊跷、硬认少帮主为父的女娃!此等荒谬绝伦之事,本就令我丐帮沦为江湖笑柄!如今,又因她们引来如此强敌,致使总舵蒙尘,弟子惶恐!少帮主非但不思将这对祸水送走,反而日夜守护,形影不离,甚至不惜当众……呵,‘教导’那女娃武功!”
他刻意加重了“教导”二字,语气充满了鄙夷和暗示。
“更可笑的是!”赵长老的声音充满了煽动性,矛头直指凌霄,“那凌姑娘口口声声是少帮主恩人,可据老夫所知,七年前少帮主重伤濒死,被带回总舵时,已是奄奄一息!救治少帮主的,明明是帮中重金延请的‘赛华佗’柳神医!与那凌姑娘有何干系?!她如今挟恩图报,赖在总舵,招灾惹祸,少帮主竟还被她蛊惑,深信不疑!这难道不是因私情而罔顾帮规、混淆是非吗?!”
“哗——!” 议事厅内顿时一片哗然!许多不知内情的长老和舵主都露出了震惊和怀疑的神色。赵长老这番指控,条条诛心!将凌霄母女的“可疑来历”、夜袭的“祸根”属性、以及李红袖的“因私废公”、“被蛊惑失察”,都赤裸裸地摆在了台面上!
“赵长老!慎言!” 坐在李红袖对面的“笑面佛”鲁长老终于忍不住了,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少有的严肃和怒意,“凌姑娘母女对少帮主有救命之恩,此事帮主亦是知晓!岂容你在此颠倒黑白,污蔑恩人!至于前夜遇袭,强敌诡秘,防不胜防,如何能怪罪到无辜妇孺头上?少帮主守护恩人,何错之有?!”
“无辜妇孺?”赵长老嗤笑一声,针锋相对,“鲁长老倒是宅心仁厚!那对母女若真无辜,为何引来如此诡异强敌?那刺客所用之毒,阴狠霸道,前所未见!若非身负隐秘仇怨或怀有重宝,岂会遭此厄运?少帮主将如此危险人物置于总舵核心,置帮中上下安危于何地?!这不是因私情而罔顾大局,又是什么?!”
他再次将矛头指向李红袖的核心责任——帮派安危!这是最能动摇人心、也最能引起共鸣的指控!
“少帮主!”赵长老目光灼灼,如同审判者般逼视着李红袖,声音铿锵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大义凛然”,“老夫恳请您以帮派大局为重!为了丐帮数万弟子的身家性命,为了总舵的安宁!请即刻将那对招惹灾祸、身份不明的母女‘礼送’出总舵!远离这是非之地!否则,帮规森严,人心惶惶,恐生大乱!老夫与在座诸位同僚,实难安心辅佐!”
“请少帮主以大局为重!”
“请少帮主三思!”
赵长老身后的几名心腹长老和舵主立刻齐声附和,声音在肃杀的议事厅内回荡,形成一股强大的逼宫之势!气氛瞬间降至冰点,火药味浓烈得一点即燃!
李红袖静静地听着,从赵长老发难开始,她的脸色就冷得如同万年寒冰。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没有愤怒,没有辩解,只有一种近乎凝固的、深不见底的冰冷。当赵长老最后那句“礼送出总舵”的话音落下时,整个议事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屏息等待这位年轻少帮主的反应。是妥协?是暴怒?还是……
李红袖缓缓站起身。
她的动作并不快,却带着一种山岳般的沉稳和迫人的压力。她甚至没有看赵长老一眼,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座每一位长老和舵主的脸,那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人心,看清每个人心底的盘算。
当她的目光最终落在赵长老那张充满“大义”的脸上时,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冰冷刺骨的弧度。
她没有咆哮,没有辩驳,声音不高,却如同金铁交鸣,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和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响彻在死寂的议事厅中:
“凌霄母女,救李某性命于危难,此恩如山!”
“她们母女,因李某之故,卷入风波,身陷险境,此责在我!”
“前夜强敌来袭,目标为何,李某自会彻查到底!但若有人因此便想将她们母女当作祸水推出去,以求自保……”
李红袖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出鞘的利剑,带着森然的杀意:
“——便是与我李红袖为敌!”
她猛地踏前一步,周身那压抑已久的、如同熔岩般滚烫的阳刚内力轰然爆发!无形的气浪以她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吹得桌上卷宗哗哗作响,离得近的几位长老甚至感觉呼吸一窒!
“护她们母女周全,是李某的承诺!亦是李某的私事!”李红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死死钉在脸色铁青的赵长老身上,“但若有谁,敢以此为借口,妄图动摇帮中人心,分裂丐帮……”
她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一字一句,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李某这打狗棒,认得他是长老,打狗棒法,却不认得他是什么东西!”
**“丐帮,就是她们母女的后盾!我李红袖在此一日,此言便作数一日!”**
掷地有声!斩钉截铁!没有丝毫转圜余地!
议事厅内,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被李红袖这前所未有的强硬姿态和那赤裸裸的、带着血腥味的威胁震慑住了!就连赵长老,也被那扑面而来的磅礴气势和毫不掩饰的杀机逼得脸色煞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嘴唇翕动,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鲁长老眼中精光一闪,抚掌赞道:“好!少帮主恩怨分明,重情重诺!这才是我丐帮少帮主应有的担当!老朽支持少帮主!”
支持李红袖的几位长老也纷纷出声附和。
但赵长老一系的人,脸色却更加难看,眼中充满了不甘和怨毒。
李红袖环视全场,将众人各异的神色尽收眼底。她知道,这番强硬表态,虽暂时压下了赵长老的逼宫,却也彻底将自己和凌霄母女推向了风口浪尖,将帮内本就存在的矛盾彻底激化和公开化了。
“夜袭之事,我会亲自负责追查,给帮中上下一个交代!”李红袖最后冷冷丢下一句,不再看任何人,转身,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意和不容置疑的威势,大步离开了硝烟弥漫的议事厅。
寒星如同沉默的影子,紧随其后。
留下满厅心思各异、暗潮汹涌的长老舵主们。
李红袖的强硬宣言,如同投入沸油的火把,非但没有平息纷争,反而让“凌霄母女是祸水”的流言和保守派对李红袖“因私废公”的不满,如同野火般在底层弟子中更加猛烈地燃烧起来。
竹风院,彻底成为了风暴的中心。而一场看不见硝烟、却更加凶险的帮内倾轧,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