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熹,薄雾如纱。
西湖的水汽混合着清晨的凉意,浸润着临安城西的每一寸空气。聚义分舵那扇厚重的、包着铁皮的大门在晨曦中缓缓开启,发出沉闷而悠长的“吱呀”声,如同唤醒沉睡巨兽的号角。
门外,早已是人头攒动!
无数穿着各色补丁短褐、手持竹棍的丐帮弟子,如同汇聚的溪流,从临安城的大街小巷涌来。他们之中有白发苍苍的老者,有精壮沉稳的中年汉子,有目光锐利的青年,甚至还有一些半大的孩子。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肃穆的期待和隐隐的兴奋,低声交谈着,目光热切地望向洞开的大门内。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大战在即的紧张与亢奋。
**爹爹的帮派,人好多!好威风!**
凌小天小小的身影,此刻正挤在靠近大门边缘、一群同样兴奋的半大孩子中间。她穿着崭新的靛蓝色粗布衣,背着她那标志性的大挎包,小脸洗得干干净净,两个小揪揪梳得一丝不苟。她努力踮着脚尖,试图越过前面大人的肩膀,看清分舵里面的情形。
“肃静!列队!按各堂口顺序入场!” 门口,几名负责维持秩序、手持齐眉棍的壮硕丐帮弟子朗声喝道,声音洪亮,压过了嘈杂的人声。
人群迅速安静下来,如同被无形的手梳理过,开始分成几股相对有序的人流,依次通过大门,进入分舵大院。
小天的心脏怦怦直跳,像揣了只不安分的小兔子。机会来了!她深吸一口气,小脸上努力装出和其他孩子一样的兴奋和好奇,夹杂着一点点初来乍到的怯生生。她看准了旁边一支正在入场的、由一位面目和善的中年妇人带领的、人数较多的队伍,里面有不少和她年纪相仿的孩子。
就在那支队伍通过门口守卫检查、即将完全进入的瞬间——
小天如同一条灵巧的小泥鳅,猛地一矮身,从旁边一个胖大汉子身侧的缝隙里钻了过去!她动作快得惊人,借着人群移动的掩护和身形的优势,在守卫的视线被前面入场的弟子短暂遮挡的空隙,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那支队伍的最后方!
“哎?刚才好像……” 一个守卫似乎感觉到一丝异样,疑惑地扭头看了看。
“看什么呢?后面还排着队呢!快放行!” 旁边的守卫催促道。
那守卫摇摇头,只当是自己眼花,注意力重新回到了维持秩序上。
小天低着头,紧紧跟在前面一个比她略高的男孩身后,小手紧张地攥着挎包的背带,手心全是汗。她能感觉到守卫的目光扫过她的头顶,但并没有停留。一步,两步……终于,她踏过了那道象征着“进入”的门槛!
**成功了!**
一股巨大的喜悦和成就感瞬间冲上头顶!她强忍着没有欢呼出声,只是小脸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
踏入分舵大院,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巨大的青石铺就的院落,足以容纳数百人。此刻,院子中央已经站满了黑压压的人头,按照某种无形的秩序排列着,气氛肃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院子正前方那座高起的石台——点将台上。
点将台两侧,矗立着两排神情肃然、手持齐眉棍的精壮弟子,如同两排沉默的雕塑。台子后方,则是一排铺着深蓝色粗布的太师椅,此刻还空着。
最引人注目的,是点将台旁边堆积如山的麻袋!那是尚未发放的赈灾粮,如同一座座金色的小山,无声地诉说着即将进行的大事。空气中弥漫着新米和陈谷混合的、独特的粮食气息,以及一种无形的、沉甸甸的责任感。
小天的心跳得更快了!她目光飞快地扫视着点将台,还有台子后面那排空着的椅子。爹爹(李红袖)还没来!但爹爹一定会坐在最中间的位置!
她不能一直待在队伍里!太显眼了!而且离点将台不够近!
她像只机敏的小鹿,目光迅速扫过整个院子,寻找着最佳的藏身和观察点。很快,她的视线锁定了点将台右前方不远处——几根支撑着巨大遮阳布棚的粗大木柱!
那柱子底部粗壮,需要两人合抱,柱身斑驳,布满了岁月的痕迹。最重要的是,柱子周围堆放着一些零散的、尚未完全码放整齐的粮袋,形成了一个天然的、不太引人注目的半隐蔽角落!而且,距离点将台只有十几步远!
**就是那里!**
小天当机立断。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空着的点将台上,队伍还在不断调整站位,场面还有些微的嘈杂,她再次发挥身形小巧的优势。她假装被前面的人挤了一下,“哎哟”一声,一个趔趄,顺势就脱离了队伍,朝着柱子旁边那堆粮袋“踉踉跄跄”地“摔”了过去。
“小心点,娃娃!” 旁边一个老乞丐好心提醒了一句。
“谢谢爷爷!” 小天稳住身形,揉着“摔疼”的胳膊肘,小脸上带着点委屈和不好意思,顺势就躲到了那堆粮袋后面,正好藏身在柱子形成的阴影里。
完美!
这个位置绝佳!她背靠着冰凉粗糙的木柱,身侧是半人高的粮袋垛,将她小小的身体几乎完全遮挡。但透过粮袋之间的缝隙,却能清晰地看到整个点将台,甚至能看到点将台后面通往内宅的那扇月亮门!
小天蹲下身,将自己蜷缩成一个更小的团,只露出一双亮得惊人的大眼睛,透过粮袋的缝隙,如同最专注的猎人,死死盯住点将台和那扇月亮门。
院子里的人越来越多,黑压压一片,却秩序井然,只有压抑的呼吸声和偶尔低低的咳嗽声。空气仿佛凝固了,充满了山雨欲来的凝重感。
时间一点点流逝。初升的太阳越过了院墙,将金色的光芒洒满院落,驱散了清晨的薄雾,也照亮了每一张肃穆的面孔。点将台上依旧空无一人。
小天屏住呼吸,感觉时间从未如此漫长。她的小手无意识地抓紧了挎包的带子,里面瓶瓶罐罐的轮廓硌着她的掌心,带来一丝奇异的安心感。
**爹爹……什么时候出来呀?**
就在这极致的肃静和等待中——
“少帮主驾到——!”
一声中气十足、带着无比恭敬和穿透力的唱喏,如同惊雷般在寂静的院落上空炸响!
刷!
整个院子数百人,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动作整齐划一,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向点将台后方那扇月亮门!空气瞬间被点燃!
小天的心脏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大眼睛瞪得溜圆,一眨不眨地死死盯住那扇门!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