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翁的瞳孔,缩成了针尖。
他行医济世近百年,双手触碰过的草木,比许多人一生见过的都多。他能分辨出三百年前的枯根与两百九十九年前的枯根,在药性上那微乎其微的差别。他能通过一片叶子的脉络,感知到整株植物的喜怒哀乐。
可眼前的一幕,彻底颠覆了他对“生机”二字的认知。
那从李闲身上散发出的气息,不是模仿,不是伪装,更不是任何一种高明的乙木系功法。
那就是生机本身。
是春雨落下,万物复苏的第一缕律动。是种子在地底积蓄力量,顶开顽石的那一瞬间的意志。
纯粹,古老,且不容置疑。
“这……这不可能……”百草翁下意识地喃喃自语,他伸出手,似乎想去触碰那片由李闲身体构建出的“生机领域”,却又在半途猛地停住。
他不敢。
他怕自己的介入,会打破这脆弱而又玄奥的平衡。
葛从安和王复等人更是看得云里雾里,他们只觉得那股压得人喘不过气的神魂威压,在李闲坐下后,竟变得温顺起来,如同一头被安抚的巨兽,围绕着两人缓缓流淌。
“百草翁,李闲他……到底在做什么?”葛从安压低了声音,语气中满是担忧。
百草翁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他在……给这片天地,讲一个故事。”
一个关于“她不是人,而是一株神木”的故事。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似乎正在变成现实的故事。
……
故事的讲述者,并不轻松。
李闲此刻的感觉,就像一个三岁孩童,试图用积木去搭建一座横跨天堑的宏伟大桥。
他的精神力,就是那些脆弱的积木。
【法则拟态】的能力,则是那张虚无缥缈的图纸。
而他要承载的,是萧倾歌那已经与千里山河等同的,浩瀚无垠的神魂!
“草……”
李闲在心中暗骂一声,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鬓角滑落,滴在地上,瞬间蒸发。
他“看”到,自己模拟出的“草木生长”规则,像一条涓涓细流,小心翼翼地注入萧倾歌那干涸的河床。她的身体,本能地排斥着一切外来力量,但在接触到这股同源的“生机”时,排斥力却大大减弱。
那股正在疯狂溢散的生命力,像是找到了宣泄的河道,开始顺着李闲构建的“规则”,在萧倾歌体内进行着一种奇特的循环。
有效!
但,太慢了!
而且,太耗了!
【交互点-100】
【交互点-100】
【交互点-100】....
系统面板上,交互点的数字,正以一种让他心惊肉跳的速度飞速下滑。
刚刚收服“开天”斧获得的八千多点,转眼间就蒸发了近一千。
按照这个速度,别说撑到萧倾歌身体完成初步适应,他自己先要被榨干成人干。
“妈的,常规的草木生长,功率太低了!”李闲心思电转,“就像用一根火柴去点燃一片湿透的森林,根本不够看!”
他需要更强劲,更凝练,更具有“侵略性”的生机规则!
普通的野草不行,普通的树木也不行。
他需要的是……药!
是那种能起死人、肉白骨的灵丹妙药所蕴含的,最核心的“药理”规则!
可他去哪里找这种东西来“舔”?
李闲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周围。
葛从安,王复……这些都是武夫,气血刚猛,舔了怕是火上浇油。
那些兵卒,愿力纯粹,但对生机毫无帮助。
然后,他的目光,定格在了不远处那个神情凝重,正死死盯着自己的白胡子老头身上。
百草翁!
一个行走的,活生生的人形天材地宝!
一个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草木药石,其本身的存在,几乎就是“药理”二字化身的男人!
一个大胆到疯狂的念头,在李闲脑中瞬间成型。
“系统,别他娘的模拟‘草木生长’了!”李闲在意识中咆哮,“给我切换目标!现在!立刻!马上!”
【请指定新的模拟目标。】
“目标——百草翁!”
李闲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他那虚幻的“规则之舌”,不再着眼于身下的大地,而是穿过虚空,向着那个正全神贯注观察着他的老人,“舔”了过去!
这一次,不再是温和的“聆听”和“乞讨”。
而是一次目标明确,带着强烈“学习”与“解析”意图的……规则入侵!
远处的百草翁身体猛地一震,浑身汗毛倒竖!
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窥探感!仿佛有一双无形的眼睛,穿透了他的皮肉,穿透了他的经脉,直接看到了他神魂深处,那与万千草木纠缠了一生的,最本源的印记!
“什么人?!”
百草翁心神剧震,下意识就要运转功法抵御。
可那股窥探的意志,来得快,去得更快,一触即走,没有丝毫恶意,只有纯粹的好奇与解析。
还没等他做出反应,那感觉便已消失无踪。
而李闲的脑海中,一连串全新的系统提示音,如同天籁般响起!
【叮!检测到宿主对高位阶生命体【人道丰碑·百草翁】进行深度规则交互!】
【判定中……】
【交互方式:法则拟态(主动解析)】
【目标位阶:高】
【交互深度:中(核心规则浅层触碰)】
【规则契合度判定:极高(药石之心\/草木生长)】
【综合判定……触发好感链接!你对‘生机’的理解,获得了对方潜意识的共鸣!】
【你获得临时感悟:‘万木共鸣’!】
【万木共鸣:你的【法则拟态】在模拟‘草木’、‘生命’、‘治疗’相关规则时,效率提升300%,交互点消耗降低50%!你可临时解析并模拟部分低阶丹药的‘药理’规则!】
成了!
李闲心中涌起一阵狂喜,几乎要仰天长啸。
他强压下激动,立刻下令:“系统,以‘万木共鸣’为基础,重新构建拟态法则!给我模拟……‘定神丹’的安魂之效,‘生肌散’的活血之能,‘百草香’的养神之韵!”
【法则重构中……】
【模拟目标:复合药理规则(凡阶)。】
【消耗:每息0.05交互点。】
嗡——!
一股比之前温和,却又厚重了十倍不止的气息,从李闲身上轰然散开!
如果说之前他是一片春天里破土而出的嫩芽。
那么现在,他就是一碗由无数天材地宝熬制而成,正散发着滚滚热气与浓郁药香的……十全大补汤!
“噗——”
不远处的百草翁,再也无法维持镇定,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双眼瞪得如同铜铃,才没让自己惊呼出声。
他闻到了!
隔着十几步,他清晰地闻到了!
那不是幻觉!
那是“定神丹”独有的,宁心静气的冰片香!是“生肌散”中,血竭与乳香混合的活血之气!更是他百草庐秘不外传的“百草香”,那融合了上百种草木精粹,才能产生的养魂之韵!
这三种药理,竟然被一个人,以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完美地融合并释放了出来!
他不是在模仿药香!
他本身,在这一刻,就变成了药!
变成了能对症萧倾歌此刻状态的,最精准,最温和,也最有效的一剂良药!
这已经不是医术,不是功法!
这是……道!是近乎于创世的神迹!
百草翁一生建立起来的骄傲与认知,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碾成了齑粉。他看着那个盘膝而坐,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专注得可怕的青年,心中只剩下一片空白与震撼。
而身处风暴中心的李闲,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顺畅。
那股复合的“药理规则”洪流,顺着他的双手,涌入萧倾歌的体内。
这一次,她的身体再没有任何排斥。
就像一个饥渴了数天的旅人,遇到了一捧最甘甜的清泉。
她那濒临崩溃的凡躯,开始贪婪地吸收着这股被“翻译”过的生命能量。她散乱的神魂,被“定神丹”的药理安抚,停滞的气血,被“生肌散”的药理重新激活,与天地共鸣而产生的巨大负荷,则被“百草香”的药理缓缓梳理、滋养。
萧倾歌那原本苍白如纸的脸上,一抹健康的红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扩散开来。
她紧蹙的眉头,也缓缓舒展。
虽然依旧昏迷,但那股生命力疯狂流逝的崩溃之势,总算是被硬生生地遏制住了!
李闲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感觉浑身一阵虚脱。
精神力的消耗,比交互点更让他疲惫。
但他看着身前状态趋于平稳的女子,嘴角却忍不住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老板娘,第一阶段抢救,成功。”
他低声说了一句,随即眼皮一沉,身体晃了晃,差点一头栽倒。
一只干瘦却无比有力的手,稳稳地扶住了他的肩膀。
李闲勉强睁开眼,看到百草翁那张写满了复杂情绪的脸,正近在咫尺地看着自己。
“你……”百草翁张了张嘴,喉咙干涩,竟不知该说什么。
“老先生……”李闲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搭把手,扶我一下……腿,腿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