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那座由尸山血海铸就的铁塔,面对那双能将人灵魂冻结的眼睛,李闲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他像是没看到周围那数千张拉成满月的强弓,也没感受到那股足以压垮山峦的杀意,懒洋洋地掏了掏耳朵。
“天策侯?”他重复了一遍,然后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好像是叫这个。皇上亲封的,怎么,陆王爷有意见?”
这句轻飘飘的反问,落在肃杀的军阵前,不啻于一道惊雷。
陆擎苍身后的将领们勃然变色,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
放眼整个圣月皇朝,谁敢用这种语气和镇南王说话?
陆擎苍脸上的肌肉没有一丝变化,可李闲的【规则谛听】却清晰地“听”到,构成他存在的那股“铁血煞气”规则,在一瞬间沸腾了。那不是火焰的爆裂,而是深海下的暗流,更加汹涌,也更加致命。
【名称:陆擎苍】
【身份:圣月皇朝镇南王】
【状态:杀意沸腾,强行压抑,规则锁定】
【命格:贪狼坐命(沙场百战,已化形为‘军主’之格)】
【主要规则‘镇南军军魂’、‘皇朝兵戈气运’、‘贪狼杀伐道’……】
【近期心声:就是他……毁了帆儿的命格,毁了我二十年的布局!我要将他碎尸万段,抽出魂魄用军煞灼烧百年!】
“心声”这东西,可比表情诚实多了。
李闲心里乐开了花,嘴上却是一副浑然不觉的模样,他甚至往前走了两步,热情地拱了拱手。
“哎呀,看我这记性。下山下得急,忘了给王爷备一份厚礼。”
他满脸歉意,语气诚恳得像是邻家串门的后生。
“不过没关系。”李闲一脸恍然大悟,随即又换上诚恳的表情,“我这人做事周到,知道要来拜访王爷,哪能空手呢?已经提前托人给府上的小王爷,送了一份我们家乡的‘土特产’过去。算算时间,现在应该收到了吧?就是不知道合不合小王爷的胃口,他要是喜欢,我那还有,管够!”
土特产。
这三个字一出口,陆擎苍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想起了亲卫那份惊恐到语无伦次的战报。
“吐出来的……全是黑色的,带着腐肉的……泥巴!”
那哪里是泥巴!那是积攒了三百年的矿工怨煞,是足以污秽一切命格的剧毒!
“你,找,死!”
陆擎苍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金铁摩擦的刺耳声。
他缓缓抬起了右手。
嗡——!
随着他这个简单的动作,整座大营的冲天煞气仿佛找到了宣泄口,瞬间凝聚,化作一道肉眼可见的血色洪流,朝着他掌心汇聚。
站在李闲身后的葛从安,再也撑不住了。
噗通一声,他一屁股瘫坐在地,面如金纸,浑身抖得像筛糠。在那股凝成实质的军魂煞气面前,他引以为傲的皇极经世风水术,脆弱得像一张纸。
萧倾歌也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她体内的皇朝龙气被这股属于皇朝本身的兵戈煞气死死压制,凤凰命格哀鸣不止。
唯有王复,依旧挺立。他将萧倾歌护在身后,全身气血催动到极致,像一块顽固的礁石,抵抗着惊涛骇浪的冲刷,可那不断颤抖的刀柄,暴露了他已是强弩之末。
李闲却依旧站在原地,甚至还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陆擎苍掌心那颗不断压缩、由血色煞气凝成的光球。
“啧啧,好大的火气。”
他摇了摇头,一脸惋惜:“看来小王爷是不太喜欢了。也对,年轻人嘛,口味比较刁钻。不像我们这些粗人,好养活。”
他抬起头,迎着陆擎苍那要吃人的目光,咧嘴一笑。
“王爷,别急着动手嘛。我这次下山,是来跟你谈笔生意的。”
“生意?”陆擎苍怒极反笑,掌心的血色光球愈发明亮,“本王现在,只想谈谈你的死法!”
“别介啊。”李闲摆了摆手,脸上的笑容不变,眼神却倏然转冷,“一笔关于……‘偷天换日’的生意。”
“偷天换日”四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了陆擎苍的心脏上。
这四个字一出,不仅是陆擎苍,就连李闲身后的萧倾歌和葛从安也瞬间面无人色!
葛从安是钦天监之主,萧倾歌是皇朝帝储,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四个字背后代表着何等大逆不道的禁忌图谋!那不是简单的篡改命格,而是窃国!
他掌心那颗即将爆发的血色光球,猛地一滞。
他那双杀意沸腾的眸子,骤然缩成了针尖!
他自以为隐藏得最深的秘密,那个耗费了无数心血、联合了某个通天存在才得以施行的惊天图谋,竟然被眼前这个江湖骗子般的毛头小子,一语道破!
这不可能!
李闲将他神情最细微的变化尽收眼底,心中大定。
赌对了。
这老小子果然是知情人,而且是深度参与者。
“看来王爷对这笔生意,有点兴趣了?”李闲笑得像只偷了鸡的狐狸,“其实很简单。你儿子那身‘龙袍’,是借来的吧?做工粗糙,线头都露出来了,还被人泼了一身粪,眼看就要穿不了了。”
“我呢,恰好认识几个手艺不错的裁缝,或许……可以帮他修补修补。”
“当然,价格嘛,得另算。”
这一番话,说得葛从安和萧倾歌云里雾里,陆擎苍听在耳中,却不啻于五雷轰顶。
龙袍!裁缝!
他不是在胡言乱语!他真的知道!
一股比杀意更强烈的惊骇,从陆擎苍心底升起。
此人到底是谁?他背后站着的,又是谁?
不行,此子绝不能留!无论他知道多少,只要他死了,秘密就还是秘密!
念及此,陆擎苍眼中的最后一丝犹豫被狠厉取代。
“放箭!”
他猛地挥下手,下达了绝杀的命令。
没有劝降,没有对峙,身为一代枭雄,他从不给任何潜在的威胁留下喘息的机会。
“嗖嗖嗖嗖嗖——!”
命令下达的瞬间,山脚前的整片天空,暗了。
数千支早已上弦的破甲箭,脱离弓弦,发出尖锐的嘶鸣,化作一片钢铁组成的死亡乌云,遮蔽了阳光,朝着那四道渺小的身影,当头落下!
箭雨未至,那股锋锐的劲风已经刮得人皮肤生疼。
葛从安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结束了。
在这种覆盖性的饱和攻击下,任你是什么风水宗师、武道高手,都只有一个下场——被射成刺猬。
然而,就在那片死亡阴影即将笼罩他们头顶的刹那。
李闲,动了。
他没有躲,也没有拿出任何法器抵挡。
他只是抬起头,看着那片夺命的箭雨,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然后,他张开嘴,发出了一声古怪的低吼。
那不是人类的语言,更像是一种……号令。
“嗡——!”
一股无形的波动,以李闲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
【三军神主】称号,在这一刻,被催动到了极致!
那漫天箭雨,依旧在落下。
可是,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原本目标明确、杀气腾腾的箭矢,在飞临李闲四人头顶上空三丈处时,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不,比墙壁更诡异!箭矢上附着的军魂煞气,像是老鼠见了猫,瞬间失控、紊乱,失去了所有准头和力道!
有的箭矢,箭头毫无征兆地偏转了半寸,擦着他们的衣角飞过。
有的箭矢,飞到一半,仿佛力道耗尽,软绵绵地掉落在地。
更有甚者,数百支箭矢像是被无形的大手强行扭转了方向,竟在半空中互相攒刺、撞击,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金铁交鸣声,叮叮当当地碎裂成一堆废铁,失去了所有的杀伤力。
密不透风的死亡箭雨,硬生生在他们四人头顶上空,撕开了一个直径数丈的安全空洞!
叮叮当当……
箭矢落地的声音,稀稀拉拉,像是下了一场无力的冰雹。
当最后一支箭矢坠地,全场,死寂。
数万人的军营,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片空地上,安然无恙的四个人,仿佛看到了神迹。
陆擎苍瞳孔剧震,死死地盯着李闲,脸上的惊骇,已经无法掩饰。
他感受得最清楚。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他与整个镇南军军魂的连接,被一股蛮横的力量强行干扰了!
构成军阵核心的“杀伐”与“军令”规则,出现了万分之一刹那的紊乱。
正是这万分之一刹那的紊乱,让数千名精锐弓箭手赖以锁敌的“气机”,集体失灵!
这不是法术,更不是幻术。
这是一种……更高层级的压制!一种源自血脉与神魂的,绝对统御!
他,竟然能号令军魂煞气?
李闲吐出胸中最后一口浊气,拍了拍身上本不存在的灰尘,冲着已经呆若木鸡的陆擎苍,露齿一笑。
“王爷,你看,这箭,它不听话啊。”
“要不,我们还是坐下来,好好谈谈那笔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