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在李闲话音落下的瞬间凝固,然后寸寸碎裂。
葛从安那张布满沟壑的老脸,血色褪尽,又猛地涨红,他指着李闲的手指剧烈颤抖,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用小姐当诱饵?
用身负人皇龙气、人族正统最后希望的帝储,去当一个风水杀局的阵眼?
这不是疯了。
真是丧心病狂!
“妖言惑众!”葛从安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浑浊的老眼里射出从未有过的厉色,“小姐万金之躯,身系皇朝国祚,岂能以身犯险!李闲,你安的什么心!”
萧倾歌没有动,她那双清冷的眸子如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倒映着李闲那张略带狂热的脸。她没有愤怒,也没有惊恐,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等着他的解释。
她知道,这个男人从不做没有目的的疯狂之举。
“老葛,别激动,气大伤身。”李闲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转向萧倾歌,笑容依旧,眼神却前所未有的认真,“董事长,我问你,银行为什么能合法地没收抵押的房产?”
这个问题没头没尾,萧倾歌却立刻明白了。
“因为契约,和赋予银行权力的律法。”
“对喽!”李闲打了个响指,笑得像个狡猾的狐狸,“就是这个理儿!我们这个‘乾坤借运局’,就是一张契约。”
他伸手指了指自己:“我?一个天道不容的江湖骗子?我没这个资格。我强行‘借运’,那就是抢,是魔道,天道第一个劈死我。”
他又指了指葛从安:“葛老?风水宗师,德高望重。可他代表的是术,不是权。他来执法,名不正言不顺。”
最后,他的手指,稳稳地指向萧倾歌。
“只有你,”李闲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种奇异的肃穆,“只有你身上的人皇龙气,是这片大地上,最后的‘皇权’,最后的‘律法’。你坐镇阵眼,不是当诱饵,是当审判者!你亲自坐堂,我们‘借’来的每一分气运,每一次修为,都是在‘执行判决’,是替天行道,清理门户!”
“如此,我们收缴的是‘赃款’,赚的是‘功德’。这才是我们‘天策集团’的立身之本!”
一番话说完,葛从安愣在原地,张着嘴,脸上的愤怒僵住了,继而被一种荒谬的震撼所取代。
他穷尽毕生所学,也想不出如此离经叛道的理论。
这根本不是风水,这是在玩弄人心与天道规则!可偏偏,李闲的每一句话,都精准地卡在了“法理”的死角上。
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正统”理论,在“皇权”这面大旗下,竟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不得不承认,这番歪理邪说……竟他娘的……在逻辑上,无懈可击。
将一个凶险无比的杀局,硬生生说成了一个“皇权审判”的法场。这小子颠倒黑白的本事,已经通神了。
萧倾歌的呼吸,终于有了一丝轻微的波动。
她看着李闲,这个男人,不仅给了她一条续命的路,更是在为她这岌岌可危的“皇权”,重新寻找存在的“法理”。
“我答应你。”她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小姐!”葛从安还想再劝。
“葛老,”萧倾歌打断了他,目光坚定,“就按天策侯说的办,草台班子,今日便算开张大吉了。”
李闲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好嘞!董事长发话,全员开动!不过在这之前,咱们这草台班子也得先内部优化一下,提升提升业务能力。”
他的目光,如同最挑剔的猎人,开始审视自己手头仅有的几样“兵器”。
他首先看向葛从安。
心念微动,专注力高度集中。
葛从安身上的“味道”愈发清晰,那不再是一本古书,而是一座庞大而精密的图书馆,每一寸肌肤,每一根发丝,都散发着堪舆、星象、卜算、阵法的厚重气息,但这座图书馆,太老旧了,规矩森严,条条框框锁死了一切可能性。
他走到葛从安面前,嘿嘿一笑:“老葛,别苦着个脸了。你那套寻龙点穴的本事是厉害,但都是‘阳间’的活儿,咱们接下来要对付的,可有不少‘阴间’的朋友,我这儿有个小玩意,你试试。”
说着,李闲双手掐出一个极其古怪的印诀,五指扭曲,形如鬼爪,透着一股森然与诡谲。
“此印名为‘幽冥引’,不是让你杀人,是让你能‘看’到、‘听’到、‘摸’到那些藏在风水气脉里的阴魂煞气,你的阵法是骨架,得有眼睛才能精准打击。”
葛从安本能地想要斥责这邪魔歪道般的印诀,可当他凝神看去,以他宗师级的眼光,心头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这印诀的运转轨迹,看似诡谲,实则每一分扭曲,每一次变化,都精准地撬动了一丝常人无法察觉的阴脉之气!这哪里是邪魔歪道,这分明是直指本源,将他毕生所学的繁复探阴法门化繁为简,提炼出的一记‘直拳’!其法理之高深,让他这位宗师都感到一阵心惊肉跳。
他迟疑了片刻,终是学着李闲的样子,生涩地掐起了印诀。
一股阴冷晦涩的信息流,如水银般瞬间灌入他的感知。
刹那间,整个世界在他眼中变了模样!脚下这片焦土不再是死物,而是成了一张薄薄的“纸”,纸下,是密密麻麻、如蛛网般蠕动的黑色丝线——那是地脉中纠缠的怨念!无数张扭曲痛苦的面孔在丝线中沉浮,无声的哀嚎仿佛直接在他脑中炸响。
这不再是模糊的“气息”,而是一幅活生生的、正在尖叫的……百鬼地狱图!
葛从安浑身一震,看向李闲的眼神,第一次带上了惊疑。
李闲没理他,又转向了王复。
这个沉默如铁的护卫,在李闲的感知里,就是一座人形烘炉。气血之旺盛,如日中天,阳气几乎凝成了实质。
“王护卫,你的功夫,是杀人的技艺,纯粹,刚猛,但光靠气血去冲刷阴邪,太浪费了。”
李闲走到他面前,伸出一根手指,点向他的眉心。
王复没有躲,任由李闲的手指停在眉心前一寸。
“你的阳气是火,但没有法门,就只是一团篝火,能取暖,能吓唬小动物。我现在教你一套心法,把这团火,变成能炼钢的熔炉,变成能伤敌的阳雷!”
【叮!宿主权限确认,‘三军神主’称号共鸣。你正在向目标传递基于‘煞气’与‘军魂’感悟衍生的‘纯阳煞武’法门……】
一股灼热的意念,混合着金戈铁马的煞气,涌入王复的脑海。
那是一套将自身气血与战场煞气结合,化为至阳至刚的破邪之力的法门,简单,粗暴,却无比适合他这种气血鼎盛的纯粹武者。
王复闭上眼,身上那股如渊停岳峙的气势猛然一变,多了一丝灼烧万物的霸道,缓缓睁开眼,对着李闲,第一次郑重地、深深地抱拳躬身。
这一拜,拜的不是“天策侯”的身份,而是传法之恩。
李闲坦然受了,随即目光扫向王复身后,那片林地阴影中,影影绰绰地站着上百条身影。
他们是萧倾歌最后的班底,是圣月皇朝最后的虎狼之师。
他们站姿笔挺,队列森严,可李闲能“闻”到,他们身上那浓郁的血煞之气虽盛,却带着一丝国破家亡的暮气与茫然,如同失去了刀鞘的利刃,锋利,却也脆弱。
他们身上,同样带着浓郁的血煞之气,但散乱,不成体系。
李闲清了清嗓子,朗声道:“诸位,我知道你们都是百战余生的好汉,但接下来,我们的敌人,刀剑无用。你们的血勇,需要一把新的武器。”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天然的威慑与亲和。
“我传你们一套战阵,名为‘百鬼夜行阵’。此阵不杀人,只锁魂。百人如一,气息相连,可将尔等血煞之气凝为一体,化作一张天罗地网,任何踏入阵中的魑魅魍魉,都将如陷泥潭,动弹不得!”
他没有一个个去教,而是将战阵的阵图与气机流转法门,化作一道神念,借助“三军神主”的威能,如烙印般打入每个士兵的脑海。
霎时间,林中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泣声和闷哼。那些铁血士兵,仿佛被灌顶一般,眼中爆发出惊骇与狂喜的光芒。
做完这一切,李闲才重新走回萧倾歌面前。
这位“董事长”,此刻正静静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凭空变出无数戏法的江湖术士。
“现在,轮到你了,董事长。”李闲的笑容收敛了些,带上了几分肃穆。
他没有掐印,也没有传法,只是专注地“舔”着她身上那股尊贵、浩瀚,却又带着一丝暮气的龙气。
那味道,像是一座倾颓的黄金宫殿,夕阳的余晖洒在断壁残垣上,悲壮而凄美。
“你的龙气,是沉睡的‘神’,饿了太久,也病了太久。唤醒沉睡的神,不能靠蛮力灌食,得先让祂闻到祭品的芬芳,重新燃起吞食天地的欲望。这叫‘唤神’,不叫‘大补’。”李闲轻声说道。
“我这里有一段脱胎于《黄庭内景经》的‘斩三尸’残法,名为‘神意两分’。不是让你修炼,而是借其法理,在你坐镇阵眼时,斩断你自身神魂与龙气本能的纠缠,将两者暂时‘剥离’。””
“你负责清醒地‘审判’,龙气负责饥饿地‘进食’。一个当法官,一个当刽子手。分工明确,才不会被猎物的垂死挣扎所影响,更不会被庞大的气运冲昏头脑,导致自身被同化。”
一段清心宁神的经文,缓缓流入萧倾歌的心田。
她那双清冷的眸子,第一次,泛起了一丝真正的,名为“震撼”的涟漪。
这个男人,在短短一炷香的时间里,将她这个破败的“草台班子”,从上到下,从里到外,进行了一次匪夷所思的“武装升级”。
他给葛从安的,是“眼睛”。
他给王复的,是“利齿”。
他给卫队的,是“蛛网”。
而他给自己的,则是保证能在这场疯狂盛宴中,不被食物反噬的“缰绳”。
每一步,都精准地落在了最关键的点上。
萧倾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这个看似玩世不恭,满嘴跑火车的“天策侯”,其心思之缜密,手段之诡奇,远超她的想象。
李闲做完这一切,长长吐出一口气,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亢奋。
他拍了拍手,环顾众人,咧嘴一笑。
“好了,全员战力升级完毕!”
他转过身,张开双臂,面对着沉寂的金脊山,如同一个即将登台的戏班主,声音里充满了癫狂的豪情。
“那么,诸位!我们的‘天策集团’,第一次‘团建活动’兼‘开业大酬宾’……”
“现在,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