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血色石棺上的“玄”字,亮起的红光并不刺眼,反而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烙在每个人的眼底。
一股阴冷到骨子里的寒气,从那小小的石棺中弥漫开来,与之前棺椁里喷出的腐臭截然不同。那是一种活物般的恶意,带着饥饿与怨毒,瞬间驱散了坟地里所有的阳气。
“头儿……这……这玩意儿……”一个衙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牙齿咯咯作响。
王奎的心脏也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他握紧了铁锹,肌肉绷得像石头,死死盯着那口血红的石棺。他不懂什么阵法邪术,但他能感觉到,有什么极度不祥的东西,被他们惊醒了。
“都别慌!”王奎压着嗓子低吼,试图稳住军心,可自己的声音里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先生自有安排!我们只要照做就行!”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嗡嗡——”
那口血红的石棺开始轻微地震动起来,发出一种类似蜂群振翅的低鸣。那声音不大,却仿佛能直接钻进人的脑髓,搅得人五脏六腑都跟着翻腾。
更可怕的是,随着这声音的响起,周围那一座座排列整齐的刘家坟茔,封土之上,竟开始渗出丝丝缕缕的黑气。那些黑气如同有生命的毒蛇,扭曲着,挣扎着,缓缓向着中央那口被挖开的大墓汇聚而来。
整个刘家祖坟,在这一刻,仿佛变成了一个正在苏醒的巨大怪物。
“不好!”王奎脸色剧变,他终于明白先生为什么只让他们找到,却不要乱动。
这他娘的根本不是什么镇墓石,这是一个警报,一个陷阱!
……
七星岭,第三座山包的半山腰。
李闲一屁股坐在地上,从怀里掏出个干巴巴的饼子,狠狠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对旁边一个满脸敬畏的衙役说:“哥们儿,有水没?渴死我了,这体力活儿,真不是人干的。”
那衙役一个激灵,几乎是本能地解下腰间水囊。
他看着李闲苍白的脸,想起刚刚山上那股死气消散、清风拂面的舒畅感,手上的动作愈发恭敬,用自己最干净的袖口内侧仔细擦拭着囊口,才双手递上,声音带着一丝激动和崇拜:“先生,喝我的!这水……干净!”
李闲毫不客气地接过来,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这才长舒一口气,抹了把嘴,的脸色有些苍白,额角的头发被汗水浸湿,黏在皮肤上,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闪烁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兴奋。
就在刚刚,他用同样的手法,将第三个“抽水管”给锁死了。
每锁死一个,他都能感觉到黑木镇的地气在恢复一丝生机,那种被压抑了数十年的沉闷,正在一点点消散,同时,他识海中那圈微弱的金色光晕,也随之明亮了一分。
做好事,果然上瘾。
可这消耗也是实打实的,催动【锁脉式】,就像是让一个凡人去撬动一座大山,凭的不是蛮力,而是对风水的理解和精神力的精准操控。连续三次,他的脑袋里像是被塞进了一团乱麻,针扎似的疼。
“先生,您……您没事吧?”另一个衙役看他脸色不对,担忧地问道。
“没事,就是有点低血糖。”李闲摆摆手,又咬了一口饼子,咧嘴一笑,“这活儿干完,你们县太爷得管我顿好的,少说也得八个菜,还得有烧鸡!”
他这副没心没肺的模样,让周围的衙役们稍稍安心,看向他的眼神里,崇敬之外,又多了几分亲近,原来这通天的仙人,也跟他们一样,会累,会饿,还惦记着吃烧鸡。
就在李闲准备起身,去解决第四座山头时,他的动作忽然一顿。
那玩世不恭的笑容,瞬间从他脸上消失了。
他猛地转头,望向东郊的方向,眉头紧紧皱起。
一股熟悉的、阴冷的、带着血腥味的气息,隔着数里之遥,冲天而起,那气息与明尘身上的妖道之力同源,却更加精纯,更加庞大,也更加……肆无忌惮。
“妈的,出事了!”李闲低声骂了一句。
他能感觉到,那股气息的源头,正是刘家祖坟的方向!
“王奎他们触动了陷阱!”这个念头在他脑中一闪而过,千算万算,算到了对方有后手,却没想到对方的反应会这么快,这么直接。
“先生?”
李闲扔掉手里的饼子,也顾不上脑中针扎似的剧痛,他咬着牙低吼一声,拔腿就朝着山下狂奔。精神的疲惫让他的脚步起初有些踉跄,但救人的急切压倒了一切,他强行压榨着自己的潜能,身形在林间磕磕绊绊却又迅捷无比地穿梭,仿佛一头受伤后被激怒的猎豹。
剩下的四个“抽水管”还没拔,大阵的根基未毁。现在对方被惊动,王奎他们那十个凡人,面对一个真正的邪术修者,跟十只待宰的羔羊没有任何区别!
……
刘家祖坟。
王奎和手下的衙役们已经退到了坟地的边缘,结成一个简陋的圆阵,面色惨白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那些从各个坟茔中渗出的黑气,已经尽数汇入那口血红的石棺之中。石棺的震动越来越剧烈,那低沉的嗡鸣声,几乎要将人的耳膜撕裂。
“咯……咯吱……”
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响起,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那血红石棺的棺盖,竟然自己缓缓地……移开了一道缝隙。
没有恶臭,没有黑烟。
只有一只手,一只苍白、干枯、如同鸡爪般的手,从那缝隙中伸了出来,搭在了棺材的边缘。
紧接着,一个身影,从那狭小的石棺里,慢慢地坐了起来。
那是一个老者。
一个身穿锦绣寿衣,面容枯槁,双眼深陷,颧骨高耸的老者,的皮肤像一张放了几十年的旧羊皮纸,紧紧地贴在骨头上。他看起来,就像一具刚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干尸。
可当他那双浑浊的眼睛睁开,扫过王奎等人的时候,所有人都感到了一股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那不是死人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活人的怨毒与冰冷的杀意。
“嗯……新鲜的阳气……”老者深吸了一口气,干瘪的胸膛微微起伏,发出破风箱般的声响,“是哪几个祭品,等不及开席,自己送上门来了?……不对,阵脚被动了。”
他缓缓地转动着僵硬的脖子,目光扫过被挖开的祖坟,被撬开的棺椁,最后,落在了王奎和他身后那群手持刀剑的衙役身上。
“原来是……一群不懂规矩的蝼蚁,坏了我的清静。”老者僵硬地转动脖子,浑浊的眼珠扫过被破坏的阵法痕迹,脸上那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多了一丝了然和残忍,“嗯?阵脚被动了三处……看来明尘那废物不仅失手,还把我的布置给卖了个干净。也好,正好缺几个新鲜的魂魄来填补亏空。”
王奎强压下心中的恐惧,握着佩刀的手青筋暴起,厉声喝道:“妖人!你就是刘家的老鬼?残害乡里,窃取生机,今日,我等便要替天行道,将你这恶鬼挫骨扬灰!”
“替天行道?”老者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咧开嘴,露出黑黄的牙根,笑声嘶哑而难听,“天道?天道若是有眼,你们黑木镇这几十年的气运和生机,又去了哪里?一群被圈养而不自知的牲畜,也配谈天?”
他慢慢地从石棺里站了起来,那身华贵的寿衣在他干瘦的身上显得异常宽大。
“也罢,醒都醒了,正好缺些新鲜的‘食粮’来补充元气。”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那双浑浊的眼睛,贪婪地扫过每一个衙役,“你们的生机,看起来……很可口。”
话音未落,他猛地抬起那只鸡爪般的手,对着离他最近的一个衙役,虚空一抓!
那名衙役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身体就像一个被戳破了的气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了下去!他满头的黑发瞬间变得花白,壮硕的身体迅速萎缩,脸上的皮肤生出无数皱纹,短短两三个呼吸之间,一个三十多岁的壮汉,就变成了一具倒在地上的干尸!
而那老者,深吸了一口气,干枯的脸上,竟泛起了一丝不正常的红晕,仿佛大补了一番。
“啊——!”
剩下的衙役们彻底崩溃了,这种超出理解的、吸人精气的妖术,击溃了他们最后的心理防线。有人怪叫着转身就跑,有人吓得瘫软在地,屎尿齐流。
“结阵!不许退!”王奎目眦欲裂,发出一声悲愤的虎吼。他知道,跑,一个都活不了!
他举起佩刀,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那老者猛冲过去。
“蚍蜉撼树。”
老者轻蔑地吐出四个字,看都没看冲来的王奎,只是随意地一挥袖袍。
一股无形的劲风扫过,王奎只觉得一股巨力撞在胸口,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倒飞出七八米远,重重地摔在地上,喷出一大口鲜血。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发现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一般,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老者一步一步地走向他,脸上带着猫戏老鼠般的残忍笑容。
完了。
王奎的眼中,流露出一丝绝望。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几分喘息,却依旧吊儿郎当的声音,从坟地的入口处遥遥传来。
“喂!老东西,一把年纪了还从棺材里爬出来,你好不好意思啊?欺负几个小辈,算什么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