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那咱们……”钱多多还想追问，却被李闲一个眼神制止了。
“别乱跑，别惹事。”李闲拍了拍他的肩膀，嘴上说着，一道微不可查的传音却钻入钱多多耳中：“盘点完东西，一个时辰后，来我药田那口古井，直接跳下来，有惊喜给你看。’”
钱多多看着李闲那张白得像纸的脸，和那双亮得吓人的眼睛，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重重地点了点头：“明白！”
他知道，自家老大又要开始搞事了。
而且，是搞大事。
目送着钱多多混入人群消失，李闲才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靠着墙角缓缓滑坐下来，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在阴影中默默舔舐着伤口，同时耳朵却像雷达一样，捕捉着大殿内所有弟子的交谈。
“听说了吗？执法堂的林师兄带队去黑风山，一个照面就被那魔将血吼撕成了两半！”
“何止啊！丹堂那边快疯了，疗伤丹药的储备已经见底，连炼丹的学徒都被派去前线当炮灰了！”
“宗主和几位太上长老好像都去了‘神魔坟墓’的入口，亲自镇压，可那魔气太诡异了，根本压不住！”
混乱，恐慌，还有一丝绝望。
这些情绪，像无形的丝线，被李闲的神魔眼捕捉，却无法再转化成他急需的怨念值。他的系统界面，依旧是刺眼的“0”。
“还真是……一滴都没有了啊。”李闲苦笑着，扶着墙，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没有再停留，而是贴着建筑的阴影，用一种近乎鬼魅的方式，悄无声息地穿过混乱的人流，朝着药王峰的方向潜行而去。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神魂的刺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可一想到那个属于自己的地下王国，想到那几个即将“满血复活”的强力打手，他的脚步就变得坚定起来。
回到熟悉的药田，那口被杂草掩盖的古井依旧静谧。
他甚至没有力气再用印诀开门，而是辨认了一下方位，直接一屁股坐到井沿上，翻身跳了下去。
噗通。
双脚落地的闷响在空旷的地下空间里回荡。
宏伟的黑色宫殿静静矗在眼前，像一头蛰伏在永恒黑暗中的巨兽，小黑的身影从阴影中浮现，两柄骨镰依旧交叉在胸前，猩红的复眼在黑暗中亮起，无声地宣告着它的忠诚。
李闲冲它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冰冷的宫殿台阶上。
他就是这座宫殿的王，此刻却狼狈得像个乞丐。
他没有休息，而是闭上眼，将摇摇欲坠的意志，再一次沉入了识海中的森罗殿。
王座之上，他的意志化身俯瞰着下方那片璀璨的功法星海。
四道被星光包裹的身影，如同五颗即将孵化的星辰，其上流转的光芒已经达到了极致。
“系统测试阶段结束。”
“开始强制重启。”
李闲的意志化作一道冰冷的指令，响彻整个森罗殿。
都给老子……醒过来！”他的意志沉入王座，如同将军下达军令，调动的并非自身那点可怜的魂力，而是作为森罗殿主宰的至高权限！王座嗡鸣响应，整个森罗殿的规则之力被引动，化作沛然莫御的能量，灌注于地宫的接引法阵之中！”
与此同时，他识海中的功法星海掀起滔天巨浪！四道身影被一股无法抗拒的牵引力从星海中拽出，穿过一道无形的维度之门，精准地投射到了宫殿中央的法阵之上！
轰！
第一个出现的是石雷。
看着他们凝实的身躯，他心中了然，这并非血肉，而是在森罗殿法则的编织下，以他们新生的体质为模板，用纯粹的能量和规则凝聚而成的‘法则灵躯’，足以在现世行走战斗，但每一次出手，都在消耗着这份‘临时的实体’。”
“俺……俺这是……”石雷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一股前所未有的、仿佛能一拳打爆山岳的力量感，充斥着他的神魂，让他既兴奋又惶恐。
紧接着，一道锋利到极致的气息凭空出现。
张威峰的身影悄然凝聚，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整个人就如同一柄出了鞘的绝世凶剑，目光所及之处，连空气似乎都被割裂开来，身旁的宫殿立柱上，一道细微的白色划痕无声无息地出现，又迅速消失。
“他的剑，已经不需要挥出。”李闲瞥了一眼，心中暗道：“不愧是森罗殿出品，自带规则修复，不然光老张站在这儿，就得把家给拆了。”
第三个是周常。
他没有石雷的霸道，也没有张威峰的锋锐。
他出现时，空气中凭空多了一股沁人心脾的药香。他惊奇地看着四周，目光落在宫殿的材质上，下意识地喃喃自语：“混沌黑金，星辰秘银……天呐，这柱子里还掺了‘龙涎木心’，若是取一丝下来入药，足以炼制七品宝丹‘龙力换血丹’……”
他话说到一半，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眼中满是不可思议，这些知识，仿佛天生就存在于他的脑海里。
最后，是柳莺儿。
她的降临最为奇特。没有声音，没有气势。在她神魂落地的瞬间，一朵纯净的青色莲花在她脚下绽放，圣洁的生命气息让李闲那疲惫欲裂的神魂都感到一阵舒缓，可紧接着，一株诡异的黑色毒草从莲花旁钻出，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死气。
一花一草，一生一死，在她脚下达到了完美的平衡。
“这……这是我们的力量？”柳莺儿看着自己的双手，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四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脱胎换骨般的变化，以及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强大。
“感觉怎么样？”
李闲虚弱的声音从台阶上方传来。
四人猛地抬头，这才看到台阶上坐着的李闲。
“老大！”
“闲哥！”
“李……李闲……”
看到李闲那苍白如纸的脸色，和那几乎要熄灭的灵魂之火，四人脸上的惊喜瞬间化为了惊骇和担忧。
他们能感觉到，此刻的李闲，比一个凡人还要虚弱。
“我没事，就是加班加得有点狠，肾虚了而已。”李闲咧嘴一笑，笑容却显得格外无力，“欢迎来到我们的新家，也是我们团队的……总部。”
他拍了拍身下的台阶，用一种炫耀的语气说道：“这里就是咱们的地盘了。”
话音刚落，井口上方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正是依约前来的钱多多。
当他从地上爬起来，看到眼前这宏伟的宫殿，以及宫殿前站着的、气息恐怖如神魔般的四个队友时，整个人都石化了。”
“我……我靠……老老老……老大。”钱多多结结巴巴地指着石雷他们，又指了指这巨大的宫殿，感觉自己的脑子完全不够用了。
“基本操作。”李闲摆了摆手，示意他过来。
他强撑着站起身，目光扫过眼前这支焕然一新的队伍。
一个天生的丹王，一个拥有泰坦血脉的战争巨人，一个化身利剑的顶级刺客，一个掌控生死的辅助，还有一个……善于理财的后勤部长。
完美的团队配置。
“行了，叙旧的话以后再说。”李闲清了清嗓子，将任务大殿看到的情报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
“……总之，宗门快被人打穿了，一个叫‘神魔坟墓’的地方炸了，外面现在全是魔化的妖兽和怨魂，对别人是灾难，对我们……”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眼中重新燃起了算计的光芒。
“……是一场天大的自助餐。”
石雷握了握拳，感受着体内奔腾的力量，瓮声瓮气地说道：“老大，下命令吧！俺感觉现在能一拳打死一头牛！”
“是一头三阶魔牛。”张威峰冷冷地纠正了一句，他的目光，已经飘向了地面之上，仿佛能穿透岩层，看到那片沸腾的战场。
“现在动手，还太早。”李闲摇了摇头。“第一步先回到你们自己的肉身。”
“回到肉身？”石雷挠了挠他那凝实得过分的神魂后脑勺，有些茫然，“老大，俺们现在这样子，咋回去？”
其他人也投来询问的目光。他们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这神魂之体与这片宏伟的地下宫殿之间，存在着一种奇妙的共鸣，仿佛这里才是他们的归宿。
“简单。”李闲打了个响指，动作潇洒，人却晃了一下，赶紧扶住身后的宫殿大门才没倒下。
他强打精神，意志沉入王座，调动了森罗殿那至高无上的权限。
“以我之名，开辟归途。”
嗡——
五道柔和的光柱从宫殿穹顶的图腾中射下，精准地笼罩住五人。光柱之中，浮现出五个截然不同的场景：丙字七号洞府、石雷那简陋的石屋、周常的炼丹房……正是他们肉身所在的闭关之地。
“进去，就像跳进一个水池里。”李闲的声音带着一丝催促，“快点，我这月租挺贵的，撑不了太久。”
四人对视一眼，不再犹豫，纷纷迈步踏入光柱。他们的神魂之体在光芒中迅速变得透明，化作流光，瞬间消失在宫殿之中。
钱多多看着空荡荡的法阵，又看了看李闲，搓着手，一脸期待：“老大，那咱们的计划是？我刚才想了一下，咱们可以这样，让石雷大哥去前线当肉盾，吸引火力。张威峰大哥当刺客，专门猎杀那些高价值目标。周常大哥开炉炼丹，咱们垄断市场。柳师姐负责后勤治疗……咱们组建一个完美的猎杀小队，刷贡献点，换资源，不出三个月，整个外门都得看咱们脸色！”
他说得眉飞色舞，这套路他熟。
李闲听着，却没有点头，只是靠着冰冷的殿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钱多多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老……老大，我说得不对吗？”
“对，太对了。”李闲扯了扯嘴角，“完美，高效，像一台精密的机器，每个零件都严丝合缝。”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可我养的不是零件，是人。”
他看着钱多多，也像是在对着空无一人的大殿自言自语：“我把你们一个个从泥潭里拽出来，给你们换上最好的引擎，最好的轮胎，不是为了让你们跟在我屁股后面，听我指挥，走我画好的路。”
“那……那我们该干嘛？”钱多多彻底懵了。
“干你们自己想干的，干你们自己能干的。”李闲的声音不大，却在空旷的宫殿中激起回响。
他缓缓直起身，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岩层，看到了外面那个战火纷飞的宗门。
“石雷，一身泰坦血脉，力能撼山……你让他去当个小队肉盾？”李闲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霸气，但他每说一句，脸色就更白一分，额头已经渗出细密的冷汗，
“委屈他了。我要他……咳咳……”他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好半天才扶着冰冷的殿门直起身，眼神却亮的吓人，“我要他去战场上，成为所有弟子仰望的战神！让他一个人的威名，就顶得上一支军队！”
“张威峰，通透剑心，天生剑骨，为杀伐而生。你让他去暗杀几个三阶魔将？那是浪费。我要他的剑，悬在所有强大妖魔的头顶，让‘张威峰’这个名字，成为妖魔闻风丧胆的禁忌！”
“周常，青帝药鼎身，天生丹王。你让他给我炼丹？格局小了。我要他走进丹堂，用那些长老们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丹道，去征服他们，掌控宗门最重要的命脉！”
“还有柳莺儿，”李闲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生死轮转，净莲秽草，救人，还是杀人，全在她一念之间。这种力量，应该成为传说，我要她的名字，在伤者口中是神迹，在敌人耳中是诅咒！”
一连串的话语，他说得极快，仿佛耗尽了最后的气力，说完便剧烈地咳嗽起来。
钱多多站在原地，被这番话震得脑子嗡嗡作响，从没想过，还可以这样，这不是一个小团队的崛起，这是……四尊神只的诞生！
“老大，我懂了！”钱多多双眼放光，激动得浑身发抖，但他随即又冷静下来，脸上露出几分担忧，“这计划是牛逼！可……可他们四个突然变得这么强，还这么高调，丹堂、执法堂那些老家伙能容得下他们？万一被当成魔头给镇压了，咱们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李闲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虚弱但依旧欠揍的笑容，强行从身下冰冷的黑曜岩台阶中，汲取了一丝与万木母根相连的微弱生机，强压下神魂的刺痛，这才懒洋洋地靠在殿门上，有气无力地道：“瞧你那点出息，还没开始数钱就先想着破产了？放心，天塌下来，也得等他们四个先顶着。”
“至于你，我要你，利用你‘多宝灵体’的天赋，去整合资源，去打探情报，去编织关系。哪里的丹药最缺，哪里的法器消耗最大，哪个长老的弟子死光了急需补充战力，哪条战线即将崩溃需要一个英雄……这些，都是你的生意。”
“我要你把这张网，撒遍整个万象宗！我要宗门的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呼吸，都逃不过你的眼睛。他们四个在前台唱戏，你在幕后，把他们唱戏得来的一切，都变成我们最实际的资本和影响力。”
李闲深深地吸了口气，盯着钱多多，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要你，成为这场战争的影子银行家，地下情报头子。我要整个宗门的战争财，都得从你手里过一遍！”
钱多多只觉得一股热血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仿佛看到了一条金光闪闪的康庄大道在眼前铺开。这比当个小队管家，刺激一万倍！
“老大，您就瞧好吧！”钱多多拍着胸脯，脸上的肥肉都在颤抖。
“别急着表忠心。”李闲摆了摆手，示意他冷静。
大殿内一时间陷入了寂静，只听得到钱多多因激动而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李闲的眼神穿过他，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诱人的东西，脸上浮现出一抹狂热与算计交织的神色。
“记住，”他再次开口，声音嘶哑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魔力，“你们所有行动的核心，不是为了灵石，不是为了贡献点，更不是为了什么狗屁宗门荣誉。”
他指了指上方，那个看不见的，被称为“神魔坟墓”的方向。
“你们搞出的动静越大，吸引的目光越多，我的压力就越小。”
“你们的地位越高，能接触到的机密就越多，我需要的情报就越容易到手。”
“你们，是我伸出去的触手，是我的眼睛，我的耳朵。最终的目的，只有一个。”
李闲的眼中，闪烁着贪婪与渴望的光芒，那是对“怨念值”的极致渴望。
“我要去那个‘神魔坟墓’，开一场前所未有的盛大自助餐。而你们，要负责帮我……清场，备菜，以及递上餐巾。”
钱多多心头一凛，彻底明白了。
老大这是要下一盘天大的棋，他们每个人，都是棋子，却又是能搅动风云的棋手。
“去吧。”李闲挥了挥手，像是驱赶一只苍蝇，“别杵在这儿了，你的生意已经开始了。”
“是，老大！”钱多多重重一点头，转身冲入光柱，消失不见。
空旷的宫殿，瞬间只剩下李闲和侍立在阴影中的小黑。
那股强撑起来的气势如同潮水般退去，李闲再也站不住，一屁股坐回台阶上，整个人蜷缩起来，像一只耗尽了所有能量的电池。
他将头靠在冰冷的黑色立柱上，感受着从宫殿深处传来的、与万木母根链接的微弱生机，一点点修复着他那近乎干涸的神魂。
他的棋子，已经全部落下。
从杂役弟子，到战争英雄，到丹道宗师，到杀伐之神，再到生命主宰……
这盘棋，他赌上了所有。
“妈的……”李闲低声骂了一句，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当幕后黑手的感觉，还真不赖。”
他闭上眼，意识彻底沉寂下去。
钱多多几乎是扑过去的，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李闲。入手处，李闲的身体轻得像一片落叶，神魂的虚弱感透过接触，让钱多多都打了个寒颤。
“老大！你怎么样？你别吓我啊！”钱多多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那张闪耀着金光大道的幻想蓝图，瞬间被现实的冰水浇了个透心凉。
“死不了……”李闲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费力地抬起手，指了指自己屁股底下那宏伟宫殿的台阶，“扶我……去王座上……那玩意儿，能充电……”
钱多多不敢怠慢，几乎是半拖半抱着，将李闲弄到了那尊冰冷、威严的黑色王座前。李闲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瘫倒在王座下的台阶上，后背紧紧贴着王座的基座。
丝丝缕缕的清凉气息，顺着他与王座接触的部位，缓慢而艰难地渗入他几近干涸的神魂。那感觉，就像是濒死的旅人，终于找到了一片被露水打湿的苔藓，只能用嘴唇去一点点地吮吸。
“行了，你……去忙你的。”李闲闭上眼，呼吸微弱却平稳了些，“按我说的做，这张网……得从现在开始撒，记住，别小气，前期投资，要舍得下本钱。”
“可是老大你……”
“我这是技术性调整，小场面。”李闲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嘴角却依旧习惯性地向上扯了扯，“去吧，别让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你还在原地踏步。”
钱多多看着李闲那张死人一样白的脸，又看了看这座空旷、森然的宏伟宫殿，最终重重地点了点头。他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堆瓶瓶罐罐，全是些补充气血、温养神魂的丹药，小心翼翼地放在李闲手边，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进了那条通往外界的通道。
宫殿，重归寂静。
只有王座上，那个狼狈的身影，如同一块贪婪的海绵，汲取着来自万木母根的微弱生机，修复着透支过度的灵魂。
……
丙字七号洞府。
柳莺儿猛地睁开了双眼。
她没有起身，只是静静地坐在蒲团上，感受着身体的变化。神魂与肉身完美契合，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在四肢百骸中流淌。
她伸出右手，心念一动。
一朵纯净的青莲，在她白皙的掌心缓缓绽放，柔和的生命光晕，让洞府内几盆枯萎的灵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焕发生机。
她又换了左手，眼神微冷。
一株漆黑如墨、长满倒刺的诡异藤蔓，从她掌心破肉而出，带着令人心悸的死气与怨毒，洞府角落的一只蜘蛛，瞬间僵死，化作一滩黑水。
一生，一死。
她听到了洞府外传来的喧嚣与惨叫，感受到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和绝望。
那是无数生命正在凋零的悲鸣。
柳莺儿站起身，推开洞府大门。她没有走向混乱的战场，而是朝着宗门内伤者最集中的地方——丹堂外围的临时救护区走去。
她的力量，应该成为传说。
在伤者口中是神迹，在敌人耳中是诅咒。
李闲的话，犹在耳边。
……
西区战线，后勤处，杂役区，某处房屋。
“咔嚓！”
石雷茫然地看着自己屁股底下四分五裂的石床，又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骨骼沉重如山峦，血液奔流如熔岩，每一次心跳，都仿佛与远方大地的脉动合而为一，这股力量，扎实、厚重，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源自太古巨人的蛮横与霸道。
“俺……俺这是咋了？”他挠了挠头，结果“砰”的一声，他家的石墙被他手肘轻轻一碰，直接塌了一角。
那远方的嘶吼与呐喊，非但没有让他感到恐惧，反而像是一支无形的号角，吹入他的灵魂深处，让他全身的血液都瞬间沸腾了起来。他那颗憨厚的心，此刻被一种从未有过的渴望所占据——渴望碰撞，渴望撕裂，渴望用这身用不完的力气，去砸碎点什么！
石雷的眼中，瞬间被一种原始的战斗欲望填满。
“打架！”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随手抄起屋角一根用来支撑房梁的、水桶粗的黑铁木柱，扛在肩上，大步流星地冲了出去。
管他那么多！先干他娘的一架再说！
他要让所有人看到，他石雷，不是那个只会在养殖场喂妖兽的杂役！
他要成为战神！老大说得对，俺这身力气，就该在战场上用！俺要让那些妖兽知道，俺石雷的拳头，比山还硬！
……
一处僻静的外门弟子。
张威峰盘膝而坐，他手中的那柄下品法剑，寸寸断裂，化为凡铁。
他睁开眼，整个世界在他的视野中，都变成了一张由无数线条和节点构成的精密图谱，山石的脉络，树木的纹理，甚至空气的流动，都呈现出可以被斩断的“死线”。
他的剑，已不再需要实体。
他的目光，穿透了洞府的石壁，望向了宗门最深处，那个魔气冲天的“神魔坟墓”方向。
在那里，他感受到了无数强大的、值得一斩的气息。
五阶妖兽？那是蝼蚁。
他要斩的，是禁忌。
一道微不可察的影子，从洞府的阴影中滑出，悄无声息地融入了传功殿混乱的夜色里。
……
与此同时，药王峰，丹房。
这里已经不能用混乱来形容，简直就是人间地狱。
丹炉爆炸的轰鸣声此起彼伏，夹杂着丹师们气急败坏的怒吼和伤者痛苦的呻吟。空气中弥漫着药材烧焦的糊味、丹药的香气和浓重的血腥味，混杂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
“废物！一群废物！”
丹堂执事孙长老，一个头发花白的筑基后期修士，正指着面前一排垂头丧气的炼丹学徒破口大骂。他的脚下，是一摊摊黑乎乎的药渣和破碎的丹炉残片。
“前线急需‘凝血膏’！最基础的一品丹药！你们炼了一百炉，成丹的不到十份！养你们有什么用！”
“长老，不是我们不努力，是这魔气……”一个学徒鼓起勇气辩解，“魔气侵染，药性紊乱，火候极难控制啊！”
“啪！”
孙长老一巴掌将他扇飞，“我不管什么魔气！我只知道，再过一个时辰，拿不出三百份凝血膏，你们就都给我滚去前线当炮灰！”
所有学徒噤若寒蝉，脸上写满了绝望。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外门弟子，施施然地从大门走了进来。
他长相普通，气质温和，在这片末日般的景象中，显得格格不入。
正是周常。
“站住！丹堂重地，你已被逐出药王峰，滚出去！”门口的守卫弟子厉声喝道。
周常仿佛没听见，他的目光扫过大堂，鼻子轻轻嗅了嗅。
“三品‘回元丹’，离火草多了半钱，火候早了一息，已成废丹。”
“二品‘清心散’，用了‘伴妖草’做辅药，被魔气引动，已成毒散。”
“一品‘凝血膏’，主药‘铁线蕨’的年份不够，药性相冲，注定炸炉。”
他一路走，一路摇头，嘴里念念有词，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整个喧闹的大堂，诡异地安静了一瞬。
所有人都像看疯子一样看着他。
孙长老更是气得浑身发抖，也敢在此大放厥词？
“你还有脸回来，给我把他……”
他的话没说完，周常已经走到了他面前那尊刚刚炸炉、还在冒着黑烟的丹炉前。
他没有理会暴怒的孙长老，只是伸出右手，轻轻地按在了滚烫的丹炉上。
嗡——
一团温润的青色火焰，从他的掌心悄然升起，如同一汪碧波，瞬间包裹了整个丹炉。
那股刺鼻的焦糊味，在青色火焰的笼罩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沁人心脾的草木清香。
丹炉内，那些原本已经化为焦炭的药渣，竟然重新焕发生机，丝丝缕缕的药力被重新凝聚、提纯，最后“啵”的一声轻响，在丹炉底部，汇聚成一团龙眼大小、晶莹剔透、宛如翡翠的碧绿色药膏。
药香四溢，闻者心旷神怡，连身上的伤痛似乎都减轻了三分。
满堂死寂。
所有炼丹师，包括孙长老在内，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仿佛看到了神迹。
空手起火，废渣成丹！这是何等恐怖的丹道造诣！
周常收回手，青色丹火悄然隐去。他看了一眼那团品质远超寻常的凝血膏，又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孙长老，平静地开口。
“这个炉子，你不会用。”
他顿了顿，语气淡然却带着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自信。
“让开，我来。”
孙长老的瞳孔缩成了针尖，那句“给我把他拿下”卡在喉咙里，变成了嘶哑的抽气声。
他看到了什么？
青色的火焰，温润如玉，没有寻常丹火的爆裂，却充满了无法言喻的生命力。那火焰舔舐过丹炉，焦黑的药渣竟如枯木逢春，重新析出精华，倒卷而回！
这违背了他毕生所学的丹道常识！
这不是炼丹，这是点化，是造物！
周常没有理会满堂的震撼，他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的丹炉，过去晦涩难懂的药理，此刻如掌上观纹，甚至不需要思考，身体的本能就在告诉他，什么时候该添一分力，什么时候该撤一分火。
他左手虚抬，旁边药架上一株“铁线蕨”无风自动，飞入他掌心。青色火焰一卷，铁线蕨瞬间化为一滴翠绿的汁液，没有丝毫浪费。
“凝血膏，主药性燥，需以阴属之‘月见草’调和，你们却用了‘伴妖草’，被魔气引动，药性相冲，不炸炉才怪。”
他嘴里轻声说着，像是在教训一个不懂事的学徒。右手屈指一弹，那滴翠绿药液精准地没入丹炉。
“轰！”
丹炉内发出一声闷响，却不是爆炸。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药香，如潮水般席卷了整个大堂。炉盖“当”的一声自行弹开，三十多枚龙眼大小、碧绿如玉、表面甚至泛着一层宝光的药膏，静静躺在炉底。
每一枚的品质，都远超孙长老炼出的上品！
“这……”一个炼丹学徒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看着周常的眼神，如同凡人仰望神明。
“下一个炉子。”周常看都没看炉内的丹药，转身走向另一尊刚刚熄火的丹炉。
孙长老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看着那个曾经被他亲手逐出药王峰的弟子，此刻却像巡视自己领地的君王。
“愣着干什么！”孙长老猛地转身，对着身后呆若木鸡的学徒们咆哮，“把丹药分发下去！所有还能用的丹炉，全部清出来，交给……交给周师！”
他喊出那个“师”字时，老脸涨得通红，却又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西区战线或许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