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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坊偏厅,檀香袅袅,却驱不散空气中无形的紧张。紫檀木条案上,摊开着一式两份的寄卖契书,墨迹未干。瘦高账房孙先生正用一把小巧的黄铜戥子,仔细称量着赵小川带来的几块“雨前龙团”茶饼,拨弄着秤砣,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赵掌柜这茶,条索紧结,色泽翠润,确是上好的明前芽尖所制。”孙先生推了推鼻梁上的水晶眼镜片,声音平板无波,带着账房特有的刻板,“按市价,寄卖佣金抽一成五,损毁遗失,本号概不负责。契书在此,若无异议,请签字画押。”

赵小川拿起那份用馆阁体誊写得工整的契书,目光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条款,心中冷笑。一成五?这钱富贵心够黑!他脸上却堆着感激的笑,拿起笔:“无异议,无异议!多谢孙先生,多谢钱大掌柜!”他提笔,模仿着商贾的笔迹,在落款处歪歪扭扭地写下“赵川”二字,又按了鲜红的手印。

就在他按手印的刹那,前厅隐约传来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和女子的惊呼!是孟云卿!

赵小川心头猛地一跳,握笔的手微不可察地一紧。他强行压下立刻冲出去的冲动,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眼神却不受控制地瞟向紧闭的偏厅门扉。她得手了吗?安全吗?那声响动…是意外还是暴露?

孙先生似乎并未察觉赵小川的异样,收起契书副本,将称好的茶饼包好,放入一旁早已备好的锦盒内:“赵掌柜,茶已入库登记,这是凭条,收好。若无其他事,请随我回前厅吧。”

“好,好。”赵小川连声应着,捏着那张轻飘飘的茶引凭条,跟着孙先生走出偏厅。

前厅里,刚才的混乱已然平息。地面上的陶罐碎片和花草已被清扫干净,两个小丫鬟正用湿布擦拭着金砖地面残留的痕迹。孟云卿站在一旁,微微低着头,双手交叠放在身前,依旧是一副局促不安、做错事的小媳妇模样。钱富贵正背着手,皱着眉看着她,似乎在说什么。

而当赵小川的目光越过钱富贵,落在大堂入口处时,他的心脏几乎骤停!

门口站着三个人。为首者,藏青锦缎长衫,面容阴鸷,眼神锐利如鹰隼,下颌紧绷,周身散发着一种久居人上的压迫感。他身后两个随从,身形精悍,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全场,腰间鼓鼓囊囊,显然藏着家伙。正是寿王府的大管事,胡三爷!

胡三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正毫不掩饰地钉在孟云卿身上!那眼神里充满了审视、怀疑,还有一丝…赵小川读不懂的、令人心悸的阴冷。

钱富贵显然也注意到了门口的胡三爷,脸上的不耐烦瞬间变成了谄媚的笑容,顾不上再训斥孟云卿,连忙转身迎了上去:“哎哟!胡三爷!什么风把您老吹来了!快请进!快请进!”他点头哈腰,姿态放得极低。

胡三爷收回钉在孟云卿身上的目光,扫了钱富贵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回应。他迈步走进大堂,目光锐利地扫过货架上的绸缎,最后又落回钱富贵身上,声音低沉沙哑:“钱胖子,前日送王府的那批蜀锦,色泽不均,织工粗糙。娘娘很不满意。你锦绣坊…如今是店大欺客了?”

钱富贵额头瞬间冒出一层细汗,连连作揖:“哎哟三爷!误会!天大的误会!给天借个胆子也不敢啊!那批蜀锦绝对是上上之选!定是路上保管不善,受了潮气!小的这就亲自给您调换!保证让娘娘满意!”他一边擦汗,一边对孙先生吼道:“老孙!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库房,把最顶上那箱压箱底的‘天水碧’蜀锦取出来给三爷过目!”

孙先生应了一声,匆匆往后库跑去。

胡三爷脸色稍霁,目光却再次转向角落里的孟云卿和刚走过来的赵小川。他下巴微抬,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这两位是?面生得很。”

钱富贵连忙介绍:“哦!这位是江南来的赵掌柜,携夫人贩点茶叶,刚在小店签了寄卖的契书。”他转头对赵小川道:“赵掌柜,这位是寿王府的胡三爷!贵人!”

赵小川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胡三爷!寿王的心腹!他怎么会在这里?是巧合?还是…冲他们来的?他强迫自己冷静,脸上挤出最谦卑的笑容,拉着孟云卿上前一步,深深作揖:“小民赵川,携内子,拜见胡三爷!”

孟云卿也跟着盈盈一福,头垂得更低,身体似乎还带着一丝因刚才“闯祸”而产生的微颤,将一个没见过世面、被贵人威势吓到的小妇人形象演得淋漓尽致。

胡三爷没说话,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在赵小川脸上停留片刻,又缓缓移向孟云卿。他的目光如同带着实质的重量,一寸寸扫过孟云卿低垂的眉眼,纤细的脖颈,交叠的素手…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剖开来看个究竟。大堂里安静得可怕,只有钱富贵紧张的呼吸声。

“江南来的茶商?”胡三爷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沙哑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口音倒是不太像。”

赵小川心头一凛,暗骂自己疏忽。他前世是北方人,虽刻意模仿,但口音细节难免有破绽!他连忙解释,语气带着点窘迫:“三爷明鉴!小民祖籍虽是江南,但家道中落,幼年便随父兄北上贩货,在河北路盘桓多年,口音…混杂了些,让三爷见笑了。”

胡三爷不置可否,目光又落回孟云卿身上:“尊夫人…倒是好相貌。江南水土养人,果然不假。”这话听着像是夸赞,语气却平淡无波,反而更透着一股阴森。

孟云卿身体似乎又颤了一下,头垂得更低,声音细若蚊呐:“三爷…谬赞…妾身蒲柳之姿…”她的手指下意识地绞紧了衣角,这个细微的动作,将紧张和惶恐表现得恰到好处。

就在这时,孙先生抱着一个沉重的锦盒,气喘吁吁地从后库跑了出来:“掌柜的!三爷!‘天水碧’取来了!”

钱富贵如蒙大赦,赶紧接过锦盒,亲自捧到胡三爷面前:“三爷您验验!绝对的上品!这光泽!这手感!”他掀开盒盖,里面叠放着一匹匹流光溢彩、如同雨过天青般澄澈碧透的蜀锦。

胡三爷的注意力终于被转移。他伸出带着玉扳指的手指,捻起锦缎一角,仔细摩挲着纹理,又对着光线看了看色泽,这才微微颔首:“嗯,这还差不多。包起来,送到王府。”

“是!是!马上包好!”钱富贵连声应道,指挥着伙计忙活起来。

胡三爷似乎对赵小川夫妇失去了兴趣,不再看他们,只是负手而立,等着伙计打包蜀锦。

赵小川暗暗松了口气,手心全是冷汗。他悄悄拉了拉孟云卿的衣袖,示意赶紧开溜。此地不宜久留!

“钱掌柜,三爷,那…小民夫妇就不打扰了,先行告退?”赵小川陪着笑,拉着孟云卿就要往外走。

“慢着。”胡三爷的声音再次响起,不高,却像冰锥一样刺入两人耳膜。

赵小川脚步僵住,心猛地沉了下去。

胡三爷转过身,目光再次锁定他们,嘴角勾起一抹极其细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赵掌柜夫妇远道而来,既与钱掌柜有生意往来,便是我锦绣坊的客人。恰好,王府近日也需添些新茶待客。钱胖子,”他看向钱富贵,“把赵掌柜寄卖的茶叶,拣上好的包两斤,送到王府去。账么…”他目光扫过赵小川,“就记在王府的账上,月底一并结算。”

钱富贵一愣,随即大喜:“好嘞!三爷放心!一定挑最好的!”这简直是白送的人情!

赵小川却是心头剧震!送到王府?这哪里是买茶!分明是借口!一旦茶叶进了王府,他们这对“茶商夫妇”的身份就彻底和寿王府扯上了关系!日后若被追查,这就是铁证!胡三这是在试探!在挖坑!

“三爷厚爱!小民惶恐!”赵小川连忙躬身,语气带着受宠若惊的激动,却又夹杂着恰到好处的为难,“只是…只是小民这点粗茶,实在难登王府大雅之堂!恐污了贵人金口!不敢!万万不敢!”

“怎么?”胡三爷眼皮一撩,那锐利的目光如同刀子般刮过赵小川的脸,“赵掌柜是觉得,王府配不上你的茶?还是…你这茶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最后一句,语气陡然转冷!如同寒冰乍破!整个大堂的温度仿佛瞬间降至冰点!钱富贵脸上的笑容僵住,孙先生扶了扶眼镜,眼神惊疑不定。那两个随从的手,已经悄然按在了腰间的鼓囊处!

杀机骤现!

赵小川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窜起!他大脑飞速运转,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否认?对方显然已起疑心!答应?等于自投罗网!怎么办?!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夫君!”一直沉默的孟云卿忽然开口了,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惊惶和委屈。她猛地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不知何时逼出来的),眼中含泪,楚楚可怜地看向胡三爷,又看看钱富贵,最后无助地抓住赵小川的胳膊,声音哽咽:

“三爷息怒!钱掌柜明鉴!非是我家夫君不识抬举!实在是…实在是这批茶叶…它…它有问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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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问题?”胡三爷阴鸷的眼中寒光一闪,语气更沉,“什么问题?”

钱富贵也吓了一跳:“赵夫人!这话可不能乱说!刚才入库前孙先生可是验看过的!”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孟云卿身上。赵小川也愣住了,惊疑不定地看着她。这唱的是哪一出?

孟云卿泪眼婆娑,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羞耻和压力,她紧紧抓着赵小川的胳膊,指节发白,声音带着哭腔,断断续续道:“妾身…妾身不敢隐瞒!这批茶叶…在运来汴京的船上…不慎…不慎被底舱的咸鱼污水…浸染过!虽然后来晒干了,但…但那股子腥咸之气…怎么也去不掉!泡出来…味道…味道古怪得很!根本…根本不能喝啊!”

她说着,仿佛为了佐证,飞快地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巧的粗布茶叶包——正是刚才摔碎的陶罐里散落的配茶花草包。她颤抖着手打开,露出里面混合的干菊花、枸杞等物,还夹杂着几片茶叶碎末。

“三爷,钱掌柜,您闻闻!仔细闻闻!是不是有股子…怪味?”她将茶叶包往前一递,脸上满是绝望和羞愧,“夫君他…他好面子,又急着脱手本钱,才…才硬着头皮说是好茶,想蒙混过关…妾身…妾身实在是…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怕…怕污了王府和锦绣坊的名声啊!”她掩面而泣,肩膀耸动,哭得情真意切。

咸鱼污水泡过的茶?!

胡三爷眉头紧锁,狐疑地凑近那茶叶包,用力嗅了嗅。茶叶本身的清香混杂着菊花枸杞的味道,似乎…隐约…是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极淡的、类似海腥的异味?也许是心理作用?也许是这妇人哭诉带来的暗示?

钱富贵也凑过来闻了闻,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他想起刚才入库时孙先生似乎也提过一句“这茶香气略杂”,当时他只当是路途颠簸所致,并未在意!现在想来…他猛地看向赵小川,眼神充满了愤怒和被欺骗的羞恼:“赵掌柜!你…你竟敢拿这种腌臜东西来糊弄我锦绣坊?!”

赵小川此刻完全明白了孟云卿的用意!金蝉脱壳!祸水东引!把身份危机转化为商业欺诈!他反应极快,脸上瞬间涌上被拆穿的惊慌、羞愧和愤怒(七分真三分演),猛地甩开孟云卿的手(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指着她怒斥:“你!你这蠢妇!胡说什么!坏我大事!”他转而对着钱富贵和胡三爷,一脸痛心疾首的懊悔和狡辩:“钱掌柜!三爷!别听她胡说!这婆娘是怨我没本事,赚不到钱,故意败坏我的生意!茶叶没问题!绝对没问题!都是她瞎编的!”

“我瞎编?”孟云卿哭得更大声了,带着豁出去的悲愤,“前日在船上,那污水渗进来,浸湿了三个茶箱!是我和你一起把茶叶搬出来晾晒的!那股咸腥味儿,呛得我一天没吃下饭!你当时还骂船老大来着!你都忘了?!”她逻辑清晰,细节生动,把一个被丈夫欺骗、忍无可忍揭穿真相的怨妇形象塑造得无懈可击。

“你…你闭嘴!”赵小川“气急败坏”,作势要打。

“够了!”胡三爷厉喝一声,打断了这场“夫妻反目”的闹剧。他脸上阴晴不定,看看哭得梨花带雨的孟云卿,又看看一脸“奸商”模样急于狡辩的赵小川,再看看钱富贵那吃了苍蝇般的表情。茶叶是否有问题,对他而言已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对夫妇,一个哭诉被丈夫欺骗,一个怒斥妻子拆台,闹剧十足,市侩气扑面而来,实在不像有胆量、有本事潜入皇商总号图谋不轨的人物。而且,寿王府何等尊贵,岂能收这种来历不明、可能被污水泡过的腌臜东西?传出去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

他心中那点疑虑,被这突如其来的、充满市井气息的闹剧冲淡了大半。更多的是被戏耍和浪费时间的恼怒。

“哼!”胡三爷重重冷哼一声,嫌恶地扫了一眼那包“咸鱼茶”,如同看什么污秽之物,“钱胖子!管好你的客人!别什么腌臜货色都往店里领!王府的茶,自有贡品,用不着这些下三滥的东西!我们走!”他拂袖转身,带着两个随从,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留下一个怒气冲冲的背影。

钱富贵被胡三爷最后那句训斥臊得满脸通红,又气又怕。他不敢对胡三爷发作,满腔怒火瞬间全倾泻到了赵小川头上:“赵川!你好!你很好!竟敢拿这种污秽之物来坏我锦绣坊的名声!还想蒙骗王府贵人?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他指着赵小川的鼻子,唾沫横飞:“寄卖契书作废!你那几块腌臜茶饼,立刻给我拿走!滚!马上滚出锦绣坊!再让老子在汴京城看见你,打断你的狗腿!”他对着伙计吼道:“来人!把他带来的东西都给我扔出去!”

几个伙计凶神恶煞地围了上来。

赵小川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脸上却做出悲愤欲绝、生意泡汤的惨状:“钱掌柜!误会!真是误会啊!都是这蠢妇…” 他还想“挣扎”两句。

“滚!”钱富贵咆哮着,抓起桌上那几块茶饼,劈头盖脸地砸向赵小川!

赵小川“狼狈”地躲闪着,拉起还在啜泣的孟云卿,在伙计的推搡和钱富贵的怒骂声中,“连滚带爬”地逃出了锦绣坊那扇气派的黑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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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的余晖将宫墙染成温暖的橘红色。御书房内,气氛却截然不同。

孟云卿已经换回了皇后常服,脸上的泪痕和惶恐早已消失无踪,恢复了清冷沉静。她端坐在紫檀圈椅上,素手从袖中取出那张折叠得极小的桑皮纸,轻轻放在赵小川面前的御案上。

“这便是从锦绣坊孙账房账簿夹层中取出的‘暗账’摘要。”她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仿佛刚才在锦绣坊里那场惊心动魄的“夫妻反目”从未发生。

赵小川迫不及待地拿起那张薄如蝉翼却坚韧异常的桑皮纸。上面是用极细的朱砂笔记录的几行蝇头小楷,字迹工整却透着诡异:

>**宝和号(甲字库)**

> 九月十五,入库苏缎(上)三百匹,价:八百贯\/匹(市价六百贯)。

> 实付:七百贯\/匹。

> 差:一百贯\/匹 x 三百匹 = 三万贯。入“丙辰”账。

> **锦绣坊(乙字库)**

> 十月初三,入库杭绸(特)二百八十匹,价:五百五十贯\/匹(市价四百贯)。

> 实付:四百五十贯\/匹。

> 差:一百贯\/匹 x 二百八十匹 = 二万八千贯。入“丙辰”账。

> **丙辰账(十月汇总):**

> 锦绣坊:二万八千贯。

> 宝和号:三万贯。

> 其他散项:一万二千贯。

> **合计:七万贯。**

> **去向:城西‘积善堂’(十月初十兑付)。**

字字如刀,触目惊心!

“虚报采购价!吃巨额差价!七万贯!”赵小川看得怒火中烧,一巴掌拍在御案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一个尚服局采买,短短一月,就敢贪墨七万贯!这还只是两家皇商!只是一个月!这‘丙辰账’是什么?那个‘积善堂’又是什么地方?洗钱的窝点吗?!”

孟云卿神色凝重,补充道:“‘丙辰’似是他们内部约定的暗号,指代特定月份或批次的赃款。至于‘积善堂’,臣妾已着人暗查,表面是城西一家不起眼的善堂,施粥舍药,实则其账房先生,与宫中内务府一位姓刘的采办太监过从甚密。而这位刘太监…”她顿了顿,目光锐利,“正是寿王乳母的亲侄子。”

“寿王!”赵小川眼中寒光爆射!果然是他!这条线终于串起来了!尚服局的贪墨,皇商的虚报,最终都流向了一个与寿王府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善堂”!这哪里是善堂,分明是寿王吸食国库鲜血的蚂蟥!

“人证物证确凿!这次看他还怎么抵赖!”赵小川咬牙切齿,“立刻让殿前司拿人!把那个姓刘的太监、锦绣坊的钱富贵、宝和号的东家,还有‘积善堂’一干人等,统统给朕锁拿下狱!严刑拷问!揪出幕后主使!”

“陛下且慢。”孟云卿冷静地阻止了他,“打草惊蛇,为时过早。刘太监不过是个小卒,钱富贵、宝和号东家也只是白手套。抓了他们,最多斩断几条触手,动不了寿王根基,反而会让他警觉,藏得更深,甚至毁掉更多关键证据。”

她站起身,走到御书房悬挂的汴京舆图前,指尖精准地点在城西“积善堂”的位置:“十月初十兑付…今日已是初九。七万贯巨款,明日便会流入‘积善堂’。这是条现成的、直通寿王钱袋子的线索!与其现在抓人打草惊蛇,不如…顺藤摸瓜,放长线钓大鱼。盯紧这笔巨款的最终流向,必能揪出寿王府中真正经手此事的核心人物,甚至找到他更隐秘的账册和据点!”

赵小川冷静下来,看着舆图上孟云卿指尖点住的那个点,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放长线…钓大鱼…让赃款自己带路?这思路…很刑侦!很现代!他看向孟云卿的目光充满了赞赏:“皇后深谋远虑!此计甚妙!就按你说的办!”他立刻扬声:“梁怀吉!”

“奴婢在!”大太监应声而入。

“传朕密旨!着皇城司指挥使顾千帆,立刻调派精干人手,严密监控城西积善堂!所有出入人员、车辆、物品,给朕盯死了!尤其是明日!一只苍蝇飞进去,也要给朕查清公母!另,秘密监控内务府采办太监刘能、锦绣坊钱富贵、宝和号东家,不得惊动!有任何异动,随时密报!”

“遵旨!”梁怀吉神色一凛,领命而去。

布置完毕,赵小川长长舒了一口气,胸中块垒稍解。他看着眼前依旧沉静的孟云卿,想起今日在锦绣坊的惊险,想起她临危不惧、急中生智的“咸鱼茶”妙计,想起她此刻条理清晰的谋划…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感激?佩服?还是…更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他走到孟云卿面前,目光落在她依旧交叠放在腹前的手上。那双手,白皙纤细,方才在锦绣坊,就是这双手,在众目睽睽之下,快如闪电地取走了致命的证据,又在千钧一发之际,用一包茶叶和几滴眼泪,化解了致命的危机。

“今日…多亏皇后了。”赵小川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难得的真诚,“若非皇后机智,后果不堪设想。”他顿了顿,看着孟云卿清丽的侧脸,忍不住问道:“那茶叶…真有咸鱼味儿?你怎么想到的?”

孟云卿抬起眼帘,清澈的眸子迎上赵小川的目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捕捉的笑意,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漾开的微小涟漪。她唇角微弯,声音清冷依旧,却带上了点几不可察的促狭:

“陛下忘了?前日御膳房进献的海错八珍羹,用的便是渤海快船运来的咸鱼干。那味道…臣妾记忆犹新。至于茶叶么,”她轻轻理了理袖口,“随手抓一把,配些气味浓烈的花草,再佐以几分恰到好处的…想象力和演技,便成了。”

赵小川:“……” 他看着孟云卿那副云淡风轻、仿佛只是随手配了杯茶的模样,再想想胡三爷和钱富贵当时那副如同踩了狗屎的表情,一股难以言喻的笑意混合着后怕,猛地冲上喉咙。

他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

“噗——哈哈哈哈!” 爽朗(又带着点劫后余生庆幸)的笑声,冲破了御书房的凝重,在暮色四合的宫殿里回荡。

孟云卿看着他笑得前仰后合的样子,眼底那抹笑意也终于清晰起来,如同冰消雪融后初绽的春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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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寿王府的书房却依旧灯火通明。

寿王赵颢,一身家常的玄色锦袍,并未束冠,几缕灰白的发丝垂在额前。他坐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手指间把玩着两颗温润的羊脂玉球,眼神却阴沉地盯着面前垂手肃立的胡三爷。

“你是说,锦绣坊里那对卖茶的夫妇,男的像是个走投无路的破落户,女的…倒有几分姿色,但哭哭啼啼不成体统,还声称茶叶被咸鱼泡过?”寿王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沉沉的威压。

“回王爷,正是如此。”胡三爷恭敬回答,脸上却带着一丝不甘,“属下起初确觉那妇人有些眼熟,气质不似寻常商贾之妻,故出言试探。谁知…竟闹出如此腌臜不堪的闹剧。那钱富贵也被蒙在鼓里,气得跳脚。依属下看,不过是两个不知天高地厚、想攀附权贵却弄巧成拙的蠢货罢了。那妇人…许是属下眼花。”他想起孟云卿哭诉时那股子市井怨妇的泼辣劲,实在无法与记忆中那位清冷端华的皇后联系起来。

“蠢货?”寿王冷哼一声,玉球在掌心摩擦,发出轻微的咯咯声,“蠢货能精准地找到锦绣坊?能在你胡三的眼皮子底下,把一出‘夫妻反目、茶叶腌臜’的戏码演得天衣无缝,连钱胖子都深信不疑?”他眼中寒光闪烁,“事出反常必有妖!越是看着像巧合,像闹剧,越可能藏着算计!查!给本王仔细地查!查清这对夫妇的落脚点,查清他们的来历!特别是那个女的!本王要知道她到底是谁!”

“是!属下明白!”胡三爷心中一凛,连忙应道。

“另外,”寿王放下玉球,从书案抽屉里取出一本厚厚的册子,封面上没有任何字迹,“‘丙辰账’的款子,明日务必交割清楚。‘积善堂’那边,手脚干净些,老规矩,三成入公账,七成转入‘暗窖’。”他手指敲了敲册子,“尤其是新得的那批‘货’,急需用钱打点关节。此事关乎本王大计,不容有失!”

“王爷放心!‘积善堂’那边已安排妥当,万无一失!”胡三爷保证道,随即又有些迟疑,“只是…王爷,近来宫中动作频频。官家先是搞什么‘木牛流马’,又纵容皇后…呃,行为出格。御史台弹劾如雪片,他却置若罔闻。还有尚服局那边…属下总觉得有些不安。”

“不安?”寿王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嘲讽,“我那好侄儿,不过是个走了狗屎运、得了些稀奇古怪想法的毛头小子!以为弄些奇技淫巧、搞些哗众取宠的把戏,就能坐稳江山?至于皇后孟氏…哼,孟家将门之女,有些脾气不奇怪,但终究是妇道人家,翻不起大浪!御史台的弹劾?那正是本王想要的!让他折腾!让他失尽人心!闹得越凶越好!”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眼中燃烧着野心的火焰:“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现在蹦跶得越欢,日后摔得就越惨!我们的‘大计’,按部就班即可。只要明日这笔款子到位,打通最后一环…”他转过身,脸上露出胜券在握的阴冷笑容,“这大宋的江山,迟早要改姓!”

胡三爷看着寿王在灯光下显得有些扭曲的侧脸,低头应道:“王爷英明!属下这就去办!”他躬身退出书房,轻轻带上了门。

书房内,重新恢复了寂静。寿王坐回书案后,拿起那本无字册子,翻开。里面并非账簿,而是一页页人名、官职、兵力部署、物资储备…还有一张张绘制精细的汴京城防图和宫城布局图!

他的手指缓缓滑过图上一个被朱砂笔重点圈出的位置——垂拱殿。眼神如同淬毒的匕首,冰冷而贪婪。

“赵煦…还有那个碍事的孟云卿…”他低低地自语,声音在空旷的书房里回荡,带着森然的杀意,“好日子…快到头了。”

烛火跳动,将他投射在墙上的影子拉得巨大而扭曲,如同蛰伏在暗夜中,随时准备择人而噬的凶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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