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的薄冰在正月寒风里泛着青灰的冷光，画舫寂寂地系在岸边，往日的笙歌箫鼓都被冻结在料峭春寒中。紫禁城四周，锦衣卫与京营兵士的巡逻比往日密集了许多，甲胄相撞的铿锵声在空旷的御街上格外清晰，一声声敲打着留都看似平静的表象。陛下北狩未归，太子留守南京监国，这座昔日繁华的帝都，此刻正如一锅将沸未沸的水，表面平静，内里却涌动着迁都巨耗导致国库空虚的恐慌，以及对权力格局重新洗牌的不安暗流。
自月前与夏雨柔、沐春先后拜堂完婚，夜里以夫妻之礼相伴相守后，廷玉便隐隐觉出自身的推衍本事与感知力竟在悄悄变强。尤其是同沐春共处卧房、灯下闲话时，这种变化更显清晰 —— 沐春性子鲜活跳脱，行事带着几分未经雕琢的野气，夜里两人相对而坐、气息相近时，伴着卧房内淡淡的熏香，彼此呼吸交织的亲近感，总能让他心头那股微妙的感知力再深一层。虽说这般进境，不及当初与唐赛儿那般气息深度共鸣时来得迅猛，且唐赛儿如今远在北方，难再相见，但眼下正是新婚燕尔的光景，他与夏雨柔、沐春白日里是举案齐眉的夫妻，夜里更是同卧一榻、相守相伴的亲密人。夏雨柔性子温婉，夜里与她灯下私语、并肩靠在榻上时，言行间带着几分初为人妇的羞怯；沐春却不同，褪去嫁衣后少了几分拘谨，反倒敢主动挨着他说话，指尖偶尔拂过他的衣袖，与她相处时的亲近更显热络自然。即便单次与两人相伴时感知的变化有限，可架不住新婚夫妻夜夜相守，夜里的气息交融一回连着一回，日子久了，那点细微的进步竟也攒出了质变，连带着他看周遭事物的眼光都比往日敏锐了不少。 特别是前些时日，廷玉正与夏雨柔在卧房内相守，淡青色的帐幔垂落下来，将烛火的光晕拢在帐中，映得两人相靠的身影在帐面上轻轻晃着。忽听得门轴轻响，沐春竟没让人通传，像只脚步轻悄的小兽般推开房门，手里还攥着自己的薄毯，见两人望过来，便带着点俏皮的笑意，轻手轻脚挨近榻边，褪去外衫后也钻了进来，与两人同卧一处。那夜卧房里的烛火添了两回蜡，一直燃到后半夜才渐渐弱下去，帐内偶尔传出三人低语说笑的声音，伴着烛火摇曳，那股属于亲密相伴的暖融融气息，从帐缝里漫出来，裹着满室的熏香，直到天快亮时才慢慢淡去。外间值夜的墨璃守在廊下，虽隔着一扇房门，却也能隐约听见房内的动静，那股子属于夫妻间的亲昵气息仿佛能顺着门缝飘出来，惹得她脸颊发烫，指尖都有些发颤，一夜没敢合眼。待到天蒙蒙亮换值时，墨璃脸上的红晕还没褪干净，连耳尖都是红的。前来接班的磐岳是个憨直汉子，没什么心思，只觉得今日少爷院子里的气息格外不同，像是裹着一层暖融融的甜意，连墨璃身上都沾了些女儿家的馨香混着男子的气息，便下意识地凑过去嗅了嗅，还咂了咂嘴说 “好闻”。这话让墨璃更是羞得耳根发烫，抬手轻轻踹了他一脚，抱着值夜的灯笼头也不回地跑了，连脚步都比往日急了几分。
且说自那夜三人同榻亲密相伴后，彼此都觉出夜里只两人相守，倒不如三人在一处依偎着更显温馨妥帖。尤其是夏雨柔，初为人妇不久，夜里与廷玉相靠时，言行间总带着几分少女的羞怯，偶尔抬手整理衣襟都会因紧张显得局促，所以后来每到掌灯入夜，她总爱让人悄悄去请沐春过来作伴。沐春本就性子热络，来了便会主动挨着两人坐下，待烛火渐暗，三人便一同卧进榻中，帐幔垂下后，内里的暖意仿佛都比往日更盛，连带着彼此间的亲近也多了几分自然默契。廷玉也乐得这般相处，一边是夏雨柔的温软温婉，指尖划过他衣袖时带着江南女子的轻柔；一边是沐春的鲜活灵动，凑在他耳边说话时总带着股山林间的爽利，两人一柔一刚的相伴，让他每回夜里相守都觉得格外舒心畅快。也是从那时起，每逢夜里与两位新妇亲密相处之时，他颈间戴着的星盘佩便会悄悄泛起温润的光，那暖意不似烛火那般灼人，反倒像春日里晒过太阳的暖玉，贴着肌肤慢慢散开来，顺着血脉一点点往四肢百骸游走，连带着骨头缝里都觉得熨帖舒服。有一回，夏雨柔与廷玉相靠而坐，沐春在旁轻声说着玩笑话，逗得她少了几分往日的羞怯，多了几分自在放松，到后来许是帐内暖意太浓，她鬓边的发丝竟被细汗浸得贴在了脸颊上，呼吸也比平日里稍显急促，胸口随着呼吸轻轻起伏着，眼底还泛着点因放松而起的温润水光。就在这时，廷玉忽然觉出眼前的景象有了变化 —— 他没看到什么寻常的白气，反倒隐约瞧见一道道淡金色的纹路，像天上的星图似的，顺着两人相近的气息慢慢铺开，带着恰到好处的温热，从相触的指尖、相靠的肩头，一点点蔓延到胳膊、腿上，连带着心里的感知都跟着清明了不少。
昨日夏雨柔被夏府的母亲和奶奶留了下来，说是要跟她说说家里的体己话，夜里便没能回府。府里只剩了廷玉与沐春，沐春倒得了个单独相伴的机会，夜里便格外自在。她卸了钗环后，一头乌发散在肩头，少了白日里的拘谨，多了几分女儿家的娇憨，却又带着几分不服输的野气 —— 与廷玉在榻边相对而坐、闲话家常时，她主动挨着他的手臂，指尖偶尔拂过他的衣袖，连说话的气息都比往日暖了些。夜里两人同卧一榻，帐幔里的烛火被风吹得轻轻晃，偶尔传来沐春轻声的笑语，伴着彼此呼吸的交织，那股子鲜活的劲儿像是顺着气息渗进他的心神里。就在两人气息交融最是融洽的时候，廷玉忽然觉出一股灼热的暖意从两人相近的地方涌来，不是烛火的热，而是从沐春身上散出的温润气息，顺着手臂、肩头，一点点漫过四肢百骸，连带着心神都觉得格外澄澈发烫。 恍惚间，他竟觉得意识深处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无数细碎的画面、模糊的念头涌了出来，像天上的星星碎了似的，乱纷纷却又格外清晰。也是在这时，他忽然摸到颈间的星盘佩 —— 那上面的螭吻纹竟在悄悄转动，不是被手碰的，倒像是自己活过来了似的。伴着两人气息交缠的亲近，那纹路转得越来越快，连带着他心里的感知也跟着变了，往日里模糊的预感此刻竟变得格外真切，像是有什么天机被悄悄揭开了一角，连带着他那点藏在心里的预知本事，也跟着被彻底唤醒了。
詹事府左春坊的周府书房里，炭火盆中的银丝炭烧得噼啪作响，火星子偶尔跳出来，落在炭灰里，又很快灭了，把满室烘得暖融融的。沐春昨晚与廷玉相伴到后半夜，今早起身时，眼睑还带着点红，动作也比往日慢了些，抬手整理鬓发时，指尖都有些轻软 —— 毕竟昨夜没了夏雨柔在旁相伴调和，她一个人与廷玉气息交融许久，到后来连说话的声音都轻了些，此刻坐在镜前，对着铜镜梳理发丝，还忍不住打了个轻哈欠，眼角泛着点刚睡醒的温润水光。 廷玉自小就有早起温书的习惯，天刚亮，窗外还飘着点淡淡的雾，他便已经起身了。虽说昨夜也耗了些精神，可他毕竟是男子，起身时不过伸了个懒腰，揉了揉腰侧，便走到外间洗漱。昨晚值夜的还是墨璃，她端着早膳进来时，眼底带着淡淡的青影，显然是没睡好，可脸颊却依旧红到了耳根，连说话的声音都比往日轻了些。廷玉如今感知力比往日敏锐了不少，自然知道她昨夜守在廊下，定是听了半宿卧房里的动静，才会这般又累又羞。他心里清楚缘由，却没点破，只温和地说 “你也累了，等我用完膳，你便回房歇着吧”。待墨璃退下后，廷玉走到书案前，正准备摊开正在编撰的《永乐大典》修订文稿，手指刚碰到纸页，忽然觉出颈间的螭吻星盘佩传来一丝不一样的温热 —— 那暖意贴着肌肤，比往日夜里温存时的温度更显鲜活，如心弦被拨动后余颤固执提醒某种潜藏悸动。他下意识地按住玉佩，指尖传来的微麻感直冲颅顶。眼前书卷上的墨字变得模糊，神识仿佛被骤然抽离，卷入一片混沌星海。紫微帝星在北京方向上空灼灼闪耀，光芒却略显躁动不定。紧接着，一幅清晰得令人心悸的景象在他脑中炸开：
紫微帝星在北京方向上空灼灼闪耀，但光芒躁动不定，周围辅星明灭不定，仿佛在预示着什么。紧接着，一幅清晰得令人心悸的景象在他脑中炸开：
北平新落成的太庙庄严肃穆，汉白玉石阶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泛着冷光。太子朱高炽面色苍白，正欲上前主祭，赵王朱高燧却横跨一步，声音不大却极具穿透力：“父皇，迁都首祭，关乎国运，非天子亲临不足以昭示敬天法祖之诚！太子虽为储君，然终是臣子，岂可僭越？”
赵王身后，礼部侍郎周讷等一众官员躬身附和，言辞恳切却暗藏机锋。龙椅上的朱棣面沉如水，目光在两个儿子之间扫视，最终落在太子身上，那眼神里充满了失望与不满。
景象破碎，又闪过几本奏疏的残影，上面赫然写着 “太子监国，礼仪疏漏”、“赵王忠孝，深体圣心” 等字样。
周廷玉猛地吸了一口气，景象消散，额角已渗出细密冷汗。他深知这绝非简单的礼仪之争，而是赵王借题发挥，意图在迁都前夕动摇太子地位、攫取政治资本的关键一役。若处理不当，太子威信受损，朝局必将再生波澜，迁都大业亦可能横生枝节。
他片刻不敢耽搁，取过一张素笺，以密语修书一封。墨迹未干，便唤来心腹护卫磐岳。这汉子一身劲装，腰间佩刀随着他的步伐发出轻微的铿锵声。
“即刻通过商社急递，送交北平分号陈墨。” 廷玉将火漆封好的信笺递过去，语气凝重，“令他动用一切关系，严密监视赵王府及礼部侍郎周讷近日动向，尤其留意其与钦天监、太常寺的往来。任何异动，飞鸽传书回报。”
磐岳领命而去，脚步声渐行渐远。廷玉更衣准备出门，经过庭院时，见沐春正在练剑。她一身利落的骑射装，剑光如匹练般在晨光中闪烁，完全看不出昨夜的疲态。见他出来，沐春收剑笑道：“这么早便要出去？雨柔姐姐还没从夏府回来呢。”
廷玉这才想起今日是该去接夏雨柔回府的日子。自从成婚后，夏老夫人时常留女儿在府中小住，说是要传授些持家之道。
“正好要去户部衙门拜见岳父，顺道接雨柔回来。” 廷玉说着，目光不经意扫过沐春的耳后 —— 那里若隐若现的虎形纹路，今晨似乎比往日更加清晰了些。
沐春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摸了摸耳后：“怎么了？”
“无事。” 廷玉微微一笑，“今日气色很好。”
来到夏府，夏元吉正在书房处理公务。见女婿来访，这位户部尚书放下手中的账册，揉了揉眉心：“廷玉来得正好，北征大军的粮饷账目有些出入，你帮我看看。”
廷玉接过账册，目光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脑中却不时闪过太庙中剑拔弩张的景象。他定了定神，状似无意地道：“岳父大人，小婿近日研读星象，见紫微垣虽明，然其侧辅星光华流转，似有偏移之象。古云
天垂象，见吉凶 ，窃以为此或主京畿之地，恐有礼仪失序之扰。”
夏元吉素知这位女婿常有惊人之语且屡屡应验，虽不全信星象之说，但 “礼仪失序” 四字却触动了他敏感的神经。他捻须沉吟：“近日礼部确在为北祀仪轨争论不休… 廷玉此言，老夫记下了。”
这时，夏雨柔轻移莲步走了进来。她今日穿着淡雅的浅碧色襦裙，发间只簪一支白玉步摇，更显得清丽脱俗。见廷玉在此，她眼中闪过惊喜，随即敛衽行礼：“父亲，夫君。”
夏元吉看着女儿，眼中露出慈爱之色：“雨柔来得正好，廷玉要接你回府了。” 说着又叹道，“如今朝中多事，你们小夫妻要互相扶持才是。”
回程的马车上，夏雨柔敏锐地察觉到廷玉心神不宁。她轻声问道：“可是朝中出了什么事？”
廷玉握住她的手，将今晨的预知缓缓道来。夏雨柔听得神色凝重，纤指无意识地绞着帕子：“赵王此举，分明是要借题发挥。太子殿下仁厚，若真被当众发难，只怕...”
“所以我要即刻求见太子。” 廷玉目光坚定，“必须在赵王发难之前，帮殿下想好应对之策。”
将夏雨柔送回府安置妥当，廷玉立刻赶往文华殿求见太子。殿内，朱高炽正对着案头堆积如山的奏疏发愁，眉宇间满是忧色。见廷玉来了，他勉强笑道：“韫之来得正好，孤正为北祀之事烦心。”
廷玉屏退左右，从容进言：“殿下，臣闻北祀之议，纷扰不休。窃以为，此时正是殿下向陛下昭显纯孝与臣节之时。陛下乃天子，迁都首祭，自当由陛下亲自主持，方能彰显天威，告慰祖宗。殿下何不主动上奏，恳请陛下亲祭，并言明愿全力协助办理一应事宜，以示恭顺同心？”
太子朱高炽本就仁厚，且不喜争斗，闻听此言，眼睛一亮。此策以退为进，既全了孝道，又避开了与赵王的直接冲突，更能迎合父皇心意。他当即抚掌：“韫之此言甚善！孤这便拟奏疏！”
看着太子欣然采纳的样子，周廷玉微微松了口气。第一步已然布下，但北平的暗流，才刚刚开始涌动。他望向北方，知道这场由星象预示的风波，绝不会轻易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