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冰冷的广播声如同无形的鞭子,将最后一批磨蹭的玩家驱赶到主甲板时,秩序派成员将昨晚彻夜不眠,刚刚睡下或其它原因,没去甲板的玩家强制带到甲板上后,整个空间已被人群填满,如同一锅被强行煮沸的海水,翻滚着不安与躁动。
阳光炽烈,将每一张脸上的焦灼、愤怒或茫然都照得无处遁形。就在这片压抑的喧嚣即将达到顶峰时,人群前方自动分开了一条通道。
王胜到了。
他并非独自一人,身后跟着七八名秩序派的骨干。这些人没有统一的服饰,但步伐一致,眼神锐利,沉默中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他们径直走到船头一处稍高的平台上,那里原本是乐队演奏的位置,此刻成了临时的宣判台。
王胜站定,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下方黑压压的人群,那嘈杂的声浪在他冷峻的注视下,竟不由自主地低了几分。他没有使用任何扩音设备,但洪亮的声音清晰地压过了残余的骚动:
“安静!”
两个字,如同两块巨石投入沸腾的锅,瞬间镇住了场面。
“《诺亚方舟号临时管理条例》,即日起生效!”王胜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丝毫转圜余地,“规矩,是让所有人能在这艘船上活下去,并且活得更好的保障,不是来跟你们商量的!”
他顿了顿,让这句话的重量沉入每个人的心底,然后,话锋陡然转向凌厉:
“现在,宣布第一批处罚决定。”
人群中,赵干抱着手臂,脸上还挂着不屑的冷笑,甚至故意侧头对身旁的小弟低声嘲弄:“呵,装模作样,看他们能玩出什么花……”
“赵干!”王胜的声音如同惊雷,直接炸响在他耳边。
赵干一愣,随即恼羞成怒,推开身前的人,大步走到人群前方,仰着头,用挑衅的目光瞪着王胜:“叫你爷爷干嘛?王胜,别以为领着几个人模狗样的东西就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规矩?我呸!在这船上,谁能把老子怎么样?”
王胜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看待亟待清理的垃圾般的漠然。“赵干,公然抢劫未遂,对抗稽查,煽动闹事。数罪并罚,依据新规——剥夺受庇护资格,立即驱逐出船!”
“驱逐?哈哈哈!”赵干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夸张地大笑起来,他身后的几个小弟也跟着哄笑,“王胜,你他妈没睡醒吧?驱逐?凭什么?就凭你那张嘴?老子还在庇护里呢,有本事你动我一下试试?”
他嚣张地指着自己的胸口,笃信那无形的规则会保护他。
王胜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他动了。
没有预兆,他的身影如同捕食的猎豹般从平台上一跃而下,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并非直接冲向赵干,而是如同施展缩地成寸般,几个闪烁便已跨越了十几米的距离,右拳紧握,拳锋之上,隐隐泛起一层土黄色的如同岩石般厚重沉凝光晕。
赵干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他感受到了那股绝非虚张声势的压迫感,下意识地想要后退格挡,但王胜的速度太快。
“裂岩震。”
王胜低喝一声,那凝聚着土黄光晕的拳头,直接轰击向赵干的躯体。
“轰——!”
这冲击波并非纯粹的能量,它带着大地的沉重与震荡,仿佛将一片山峦的重量压缩在了方寸之间。空气被挤压出肉眼可见的波纹,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赵干首当其冲
他感觉自己仿佛被一辆高速行驶的重型卡车迎面撞上,又像是瞬间被埋入了崩塌的山体之下!那恐怖的冲击力无视了他仓促间架起的防御姿态,结结实实地轰在他的胸腹之间。
“噗——!”
一口鲜血混合着内脏碎片从赵干口中狂喷而出,他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向后抛飞,划过一道狼狈的弧线,重重砸在十几米外的甲板上,又翻滚了好几圈才勉强停下。他蜷缩着身体,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带出更多的血沫,脸上充满了极致的痛苦与难以置信的惊骇。
“不……不可能……”他挣扎着抬起头,眼神涣散地看着自己吐出的鲜血,又看向正缓缓收拳站定的王胜,“庇护……为什么……”就算王胜暂时解除了,也不伤不到自己才对。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慌忙用意念调出自己的好友列表。当看到那个代表着“方林涛”的名字,以及其后方那个刺眼的灰色的“对方已删除”标识时,赵干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了针尖大小,一股彻骨的冰寒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庇护……真的消失了,就在不知不觉间,他被单方面彻底删除了。
“现在,信了?”王胜的声音冰冷地传来,他一步步走向瘫软在地的赵干,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赵干的心脏上。
“不!我不信!你们不能这样!”赵干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强烈的求生欲和屈辱感让他爆发出最后的力量。他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双目赤红,周身竟然也开始涌动起一股带着暗红血色的能量波动。
“我跟你拼了”赵干嘶吼着,双手成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裹挟着那股狂暴的血色能量,如同疯虎般扑向王胜。
面对这疯狂反扑,王胜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他甚至没有动用刚才那裂岩震般的强大战技,只是简单地向侧前方踏出一步,身形如同鬼魅般模糊了一瞬,恰到好处地避开了赵干那蕴含全力却因愤怒而失去章法的扑击。
在两人错身而过的刹那,王胜的手肘如同出膛的炮弹,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无声无息却又沉重无比地撞在赵干的肋下。
“咔嚓!”
清晰的骨裂声响起。
赵干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软倒下去,再次瘫倒在地,这一次,他连惨叫都发不出来,只能像离水的鱼一样张大嘴巴,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剧痛让他全身痉挛,冷汗瞬间浸透了衣物。
而此刻,之前跟随赵干的那几个小弟,以及周围那些原本可能心存不满蠢蠢欲动的玩家,全都噤若寒蝉。
王胜带来的几名秩序派成员无声地向前逼近了一步,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包围圈,他们的目光冷静而专注,锁定着任何可能异动的目标。
整个甲板鸦雀无声。只有海风依旧,吹拂着血腥味和恐惧,钻进每个人的鼻孔。
反抗?在力量和失去庇护的现实面前,那只是一个可笑的名词。所谓的“反抗者联盟”,此刻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他们或许愤怒,或许不甘,但在王胜那雷霆手段和秩序派的威慑下,所有的勇气都化为了沉默。
赵干瘫在冰冷的甲板上,剧痛和绝望吞噬了他。他看着步步紧逼的王胜,看着周围冷漠或恐惧的目光,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破灭。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声喊道:
“周辰!我要见周辰船长!我不服,她答应过要庇护所有人的,她不能这样!”
王胜在他面前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如同看着一只濒死的虫豸。“船长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他冷冷道,随即从身旁一名秩序派成员手中接过一艘看起来造型奇特,带着明显像素方块风格的小船——正是“林墨”的友情赞助
王胜将小船扔在赵干面前,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自己走,”他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还是我们‘帮’你。”
那艘小小的像素船,此刻在赵干眼中,却比任何凶器都要可怕。它代表着流放,代表着失去这相对安全的避风港,代表着要独自面对外面那个危机四伏,充满未知的浩瀚海洋。
赵干死死地盯着那艘船,胸膛剧烈起伏,眼神中充满了怨毒、恐惧和不甘。他嘴唇哆嗦着,似乎还想说什么狠话,但在王胜那毫无波动的目光注视下,所有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知道,再多说一个字,可能就真的走不了了。
最终,那点对生存的渴望压倒了一切。他艰难地伸出手,颤抖着抓起了那艘像素小船。指尖触碰到那粗糙的方块质感时,他仿佛被烫到般缩了一下,但还是紧紧握住。
他挣扎着,用未受伤的手臂支撑起身体,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踉跄着走向船舷。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上,既是身体的剧痛,也是尊严被彻底碾碎的痛苦。
在翻越船舷栏杆前,他猛地回头,用尽最后的气力,对着王胜,对着所有甲板上的人,发出如同诅咒般的嘶吼:
“王胜,还有你们所有人,你们等着!今日之辱,我赵干记下了,总有一天,我会回来的。到时候,我要你们百倍偿还。”
吼完,他不等任何人反应,或者说,他不敢再停留片刻,猛地转身,抱着那艘像素小船,纵身跃入了下方蔚蓝而冰冷的海水之中。
“噗通”一声,海面溅起一团不大的浪花,随即很快恢复了平静。
甲板上,死一般的寂静。
阳光依旧明媚,海风依旧轻柔,但每个人的心头都像是压上了一块巨石。赵干的下场,如同一个血淋淋的示范,清晰地告诉所有人,新规不是儿戏,违逆的代价,就是彻底失去庇护,被放逐到未知的命运之中。
王胜转过身,再次面向人群。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处理完“麻烦”后的轻松,只有一如既往的冷硬。
“规矩,已经宣布了。处罚,你们也看到了。”他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甲板上,“现在,我再问一遍,还有谁,觉得这规矩不合理,不想遵守,想离开的?”
他停顿了一下,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一张脸。
“现在站出来,自己删除好友,来这里领一艘船,就可以走。诺亚方舟,不强迫任何人留下。”
人群一阵轻微的骚动,窃窃私语声如同蚊蚋般响起。有人眼神闪烁,有人面露挣扎,有人低头不语。不满的情绪依旧在弥漫,对自由的渴望和对未知的恐惧在内心激烈交锋。
然而,几分钟过去了。
最终,只有零零散散的五六个人,低着头,默默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们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快步走到台前,在众目睽睽之下,操作着只有自己能看到的界面,删除了“方林涛”,然后从秩序派成员手中接过一艘像素小船,如同逃跑般,匆匆奔向船舷,跃入海中,驾驶着小船离去。
除此之外,再无人站出来。
其它玩家,绝大多数人选择了沉默,选择了留下,选择了在这突然变得严苛的规则下,继续依附于这艘巨舰。
在甲板一个不起眼的阴影角落里,傅坤泽微微皱起了眉头。这个结果,比他预想中要差得多。离开的人太少了,少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绝大多数人,哪怕心中不满,也宁愿忍受规则的束缚,而不愿去面对外面世界的风险。
就在这时,雪之下雪乃的声音,通过【咫尺天涯】,直接在他的脑海中响起,如同教堂穹顶传来的圣咏,带着悲悯与洞察:
「看啊,我那迷失的牧羊人,你期望这些折翼之鸟,还能忆起苍穹的触感吗?」
「漫长的圈养,早已蚀空了它们振翅的骨。温暖的食槽与看似坚固的栅栏,构成了它们认知的全部疆域。纵使你敞开笼门,指向那无垠却风暴肆虐的青空,它们也只会瑟缩着,将你那‘自由’的宣告,听作恶魔的蛊惑。」
「它们并非甘于镣铐,而是灵魂已习惯了枷锁的重量。这艘方舟,于它们而言,早已非是渡过灾厄的舟楫,而是另一座……更为宏大的镀金囚笼。」
傅坤泽默然。雪乃的话语,精准地剖开了那沉默大多数的内心。他低估了“庇护”所带来的依赖性与惰性,也高估了这些人在安逸中消磨掉的勇气。
王胜显然对这个结果很满意。他不再废话,大手一挥:“很好,既然选择留下,就必须遵守规矩!现在,所有人,按照秩序派成员的指引,进行互监组编队登记。任何试图隐瞒信息、抗拒登记、或私下串联者,一经发现,严惩不贷。”
秩序派的成员们立刻行动起来,如同精确的齿轮开始啮合。他们分散到人群之中,手持登记板,声音严厉却不失条理地开始分组、登记信息。有了赵干的前车之鉴,此刻再也没有人敢公开反抗或质疑。
人群如同被驱赶的羊群,虽然依旧充满了不情愿和压抑的骚动,却只能被动地接受安排,排起长队,低声报出自己的信息,被分配到一个个三人互监组中。
同时,另外几名秩序派成员则根据之前的名单和登记情况,精准地找出了那些需要接受禁闭处罚的人——包括赵干的几名从犯,以及几名被发现在公共区域有轻微违规行为的玩家。
这些人脸色煞白,在秩序派成员冷漠的目光注视下,连辩解的话都不敢说,只能垂头丧气地被带离甲板,送往那未知的禁闭室。
整个过程高效而压抑。阳光下的甲板,不再有之前的喧嚣和混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秩序。海鸥在天空盘旋鸣叫,仿佛在嘲笑着下方玩家的处境。
傅坤泽最后看了一眼这片被新规则笼罩的甲板,转身悄然离去。
第一步,算是勉强踏出去了。用铁腕树立了规矩的权威,清理了最明显的刺头,也震慑了潜在的不安分者。
但雪乃说得对,这艘船上的大多数人,早已是折翼之鸟。仅仅依靠恐惧和强制,能否真正达成他瓦解避风港的目标?那潜藏在暗处的内鬼,以及那个心思难测的陈医生,还有那位理念奇特的船长周辰,又会对此作出何种反应?
赵干的狠话或许只是败犬的远吠,但这艘诺亚方舟号下的暗流,显然不会因为一纸规章和一次当众处罚就彻底平息。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酝酿。
他走在安静的舱室内通道中,脚步声在金属地板上回荡。作为制度的提出者之一,作为稽查员,不参与互监组这点特权他还是有的。
或许接下来,他可以试试表现出特权,刺激其它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