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子,眼下存粮仅够大军维持五六日,若不尽快解决,恐怕连这几日都撑不过去。
听完花云禀报,郭天叙意识到事态严重,甚至可能影响整个战局。
他在泥泞中来回踱步,白皙的面庞涨得通红。
若是因粮草问题导致朱重八攻城失败,父亲定不会轻饶我!
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该如何是好?
郭天叙急中生智,想出一个歪主意。
若攻城失败并非因我之过呢?
若因朱重八指挥不当导致失利,便与我无关了吧?
届时再让母亲在父亲面前美言几句,粮草之事便可蒙混过关。
那么...该如何让朱重八攻城受挫?
郭天叙的目光投向帐外瓢泼大雨。
......
什么!大公子命我等冒雨攻城?!
朱重八拍案而起,怒视传令之人。
来者正是粮草事件的直接责任人之一,也是郭天叙的心腹。方才还趾高气扬,被朱重八一喝,顿时缩头缩脑如受惊的鹌鹑。
小的...小的只是奉命传令,这都是大公子的意思!
同来的花云暗自摇头,大公子身边尽是些酒囊饭袋!
没一个堪用之才,全是废物!
正所谓物以类聚,郭天叙这等纨绔子弟,身边自然聚集不了真正的人才。
朱重八面露鄙夷,懒得与这等小人计较,转头问花云:老花,咱们多年交情,你且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花云黝黑的面庞微微发烫,好在肤色黝黑不易察觉。
他略显尴尬地说道:重八啊,你就依大公子之令行事吧,算我花云欠你个人情。
郭天叙下达命令后,花云虽然心中不认同,但考虑到对方是主帅之子,自己受命辅佐,只得奉命行事。
眼下郭大公子负责的粮草出了问题,想拉朱重八当替罪羊的意图,花云心知肚明。可他不仅不能点破,还得帮着掩饰,毕竟这关系到郭家父子的颜面——郭天叙的后勤官职可是郭子兴亲自任命的。
花云暗自期盼朱重八能在粮草耗尽前攻下泗州城,这样所有难题都能迎刃而解。这也是他对郭天叙的命令没有强烈反对的原因之一。
帅帐内,朱重八目光如炬地盯着花云。花云一咬牙,毫不退让地瞪了回去。旁边郭天叙手下的后勤小官吓得直哆嗦。
朱重八将头盔重重摔在桌上,吓得那小官一激灵。好!老花,这个面子我给你!这仗我打!
花云松了口气,脸上 辣的,抱拳道:重八够义气,这份情我记下了,日后必当厚报。
朱重八冷声道,这个人情你可别想赖账!
绝不食言!花云连忙保证。
最好如此!朱重八戴好头盔,大步走出营帐,洪亮的声音传来:击鼓!集合!
待朱重八走远,那小官壮着胆子凑上前:花大人,这朱重八算什么东西,竟敢......
花云一声怒喝。
......
庐州城外,暴雨如注。
红巾军在震天战鼓中迅速列阵,城头守军看得目瞪口呆。
这些反贼疯了吧?这种天气还攻城?
,雨大得眼睛都睁不开,怎么打?
真是群不要命的疯子!
朱重八伫立雨中,任凭雨水在铠甲上汇成道道水帘。徐达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担忧地喊道:重八,这鬼天气真要打?根本看不清城头情况!
能打!朱重八目光坚毅,大雨影响我们,同样影响官军!
雨幕如注,哗啦啦倾泻而下。
周德兴在后面扯着嗓子喊道:“重八,郭天叙那厮分明是存心刁难咱们!”
朱重八咧开嘴,笑容森冷:“管他安的什么心,这仗横竖都得打。难不成雨不停,咱们就干等着?趁现在雨大,双方都不利索,反倒是个机会。等雨小了,地面湿滑,攻城更费劲!”
徐达点头赞同:“重八说得在理。”
朱重八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高声道:“俺赞成攻城,不单是为郭天叙的命令,也不光是给花云面子。俺早琢磨过,这场雨说不定是老天爷给的机会!”
徐达眯起眼睛,思索道:“咱们的弓箭使不上,官兵的守城器械也一样。拼真刀 ,咱们弟兄可不怕!只要杀上城头,官兵准得溃散。”
“正是!”朱重八拍了拍徐达的肩膀,眼中闪过欣慰,“这场雨就是天助俺们!庐州城里没精兵,外头没援军,今日豁出去拼一把,必能破城!”
“听重八的!”
“重八哥指哪儿,咱们打哪儿!”
“杀 ,怂个屁!”
雷声炸响,战鼓震天。
一道闪电劈开乌云,照亮朱重八高举的钢刀。他嘶吼着:“弟兄们,跟俺冲!”
这次,他要亲自带队攻城。
城墙上,官兵缩着脖子,雨水顺着衣领往里灌。有人眯着眼,试图看清雨幕中黑压压逼近的身影。
一个小兵抬头望天,闪电扭曲如鬼画符,他心头一颤:这闪电咋像是个“死”字?娘的,不吉利……
“轰——”
义军如潮水般涌来,云梯重重架上城墙。朱重八冲在最前,左手盾牌格挡,右手钢刀寒光凛冽,踩着云梯直扑城头。
守军慌乱大喊:“快!砸石头!扔滚木!”
暴雨倾盆,厮杀震天!
“给老子砸!”
“大人,手滑啊!”
“蠢货!用袖子裹住再抱!”
城头乱作一团。
朱重八的视线被雨水模糊,眼前白茫茫一片。
忽然黑影袭来,他敏捷侧身,盾牌斜挡,一根圆木轰然坠落,砸翻两名红巾军。
一人头破血流,哀嚎打滚;另一人肩骨错位,呆立当场。
“弟兄们,杀啊!”
朱重八的吼声穿透雨幕。
惊雷炸响,电光映亮他岩石般坚毅的面庞。
徐达的呐喊从另一侧传来:
“官兵没招了!趁他们拉不开弓点不着火,给老子冲!怕个球!”
“对!脑袋掉了碗大个疤,今天非拿下庐州不可!”
不知是谁在呼应,朱重八听不真切,胸中却燃起烈火。
袍泽在侧,将士在后——
,今日定要踏平这庐州城!
暴雨愈烈,雷声更响,却压不住红巾军震天的战鼓。
气势如虹!!!
雨幕如瀑!
朱重八带着同乡弟兄,领着敢死精锐,迎着箭石暴雨向城头猛攻。
“疯子!全他娘是疯子!!”
郭天叙站在营中高地,亲兵撑着油纸伞。
这位郭大公子望着城墙方向,瞠目结舌。
雨帘模糊了视线,却遮不住那蚁群般的士兵——前赴后继,悍不畏死!
虽是他强令朱重八雨战,却万万没想到能打出这般气势。
他本打算借机治罪, 霉粮草的罪名都准备好了。
可眼前这场景......
“ ,真是一群亡命徒!”
郭天叙心底发凉。
“得罪这帮疯子,是不是错了?”
但箭已离弦,再无回头路。
“好样的,重八,打得太漂亮了!”花云站在雨中,高声喝彩。
郭天叙听得心烦意乱。
可更让他恼火的事还在后头!
“啪!”
花云猛地一拍手,惊得郭天叙浑身一颤。
“登城了!重八的人杀上城墙了!”花云兴奋大喊。
郭天叙心头狂跳,眯眼望去,只见雨幕之中,几道黑影已跃上城头。
“ ,老子谢成上来了!”
一个高大白净的汉子挥刀怒吼,带着身后攀上云梯的红巾军弟兄,朝守军猛扑过去。
“谢兄弟干得好!”朱重八隐约听见喊声,心中大喜。
谢成在朱重八的同乡中并不显眼,性子沉闷,武艺也不算顶尖。
可论吃苦耐劳,没人比得上他。
当年两淮连年灾荒,颗粒无收,乡亲们纷纷逃难,唯独他咬牙硬撑,靠啃草根、嚼树皮、捉虫鼠,甚至与野狗夺食,硬是熬过半年。传闻最艰难时,连腐尸都……
越是绝境,这种人越能迸发出惊人力量。
朱慕跨坐乌骓马,立于高坡,放眼望去尽是黑甲大军。
这是他的兵马,他的精锐。
此刻黑旗军正班师回金陵。扬州既破,余下城池已无需他亲征。
部将们分兵出击,主力便可回金陵休整。
“大人,抓了几个探子。”
一队斥候押着四五人上了山坡。
朱慕目光一扫,停在个白面壮汉身上。此人虽被捆缚,仍挺直腰板,眼中透着桀骜。
“尔等何人?”
朱慕只是略加留意。以他如今地位,纵遇史册留名之辈,亦难起波澜。
莫说他兄长本是开国太祖,麾下更不缺名臣良将。
这白面汉子或许不凡,但乱世英杰如过江之鲫,多少豪杰未及扬名便湮没尘埃。
“朱大帅,俺们是盐城大丰白驹场的盐贩,特来江南走货。听闻大帅凯旋,专程候在此处,想一睹天下闻名的朱大帅风采。”
白脸汉子不卑不亢答道。
朱慕目光再度落回他脸上,暗忖:盐城大丰白驹场?似在何处听过?
“你叫什么名字?”朱慕再次问道。
“回大帅,小的叫张九四,前些日子请城里的读书人取了个大名,叫张士诚!”
朱慕目光微凝,细细打量着眼前之人,“张士诚?盐城人?”
“正是!”
又是个不凡的人物啊!
朱慕嘴角浮现一丝笑意。
张士诚一直紧盯着朱慕,见他露出笑容,心里顿时轻松了几分。
他这次来见朱慕,并非单纯慕名,而是存了借势的心思。
张士诚虽是个私盐贩子,但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早已看出大元气数将尽。
他野心勃勃,手下又有一帮亡命之徒,自然萌生了割据一方的念头。
若无朱慕,至正十三年(1353年),张士诚便会与弟弟张士德、张士信率盐丁起兵。
至正十四年,趁元廷内讧,他迅速攻占泰州、兴化、高邮等地。
然而,张士诚虽有野心和能力,却缺乏长远谋划,战略眼光不足,最终将一手好牌打得稀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