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设计方案经过无数个日夜的激烈争论、修改,终于勉强拼凑出一个完整框架,并获得雷大校原则性认可,准备集中力量进入样机试制阶段的关键时刻,一个如同西伯利亚寒流般的噩耗,通过加密电话线传到了基地——负责提供核心高频晶体管的华东某协作厂,因工艺控制不稳定和原材料纯度波动,生产出的整整两个批次、数万只晶体管,经初步检测,参数合格率不足百分之十!根本无法按时交付所需器件!
消息像一颗冷水滴进了滚烫的油锅,瞬间在基地内部炸开了。紧急召开的会议上,魏工几乎是弹跳起来,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痛心疾首”和“我早就料到”的复杂神情,声音尖锐得几乎要刺破屋顶:
“看看!看看!我说什么来着?!把国家重大战略项目的命运,寄托在这种地方小厂、这种不成熟、不可靠、质量波动如同女人心情一样的晶体管身上,就是最大的冒险主义!是极其不负责任的行为!现在好了,‘利箭’的进度被硬生生卡住了脖子!这个责任,谁来负?谁能负得起?!我看,现在立刻、马上,启用我们经过充分验证的电子管备用方案,是唯一明智和保险的选择!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他的发言立刻得到了会议室里不少保守派人士的点头附和,议论声嗡嗡响起。高工也在一旁,脸色发白,偷偷扯了扯陆知行的衣角,压低声音,带着哭腔劝道:“陆工,形势比人强啊…要不…咱们就退一步?用电子管方案,虽然算得慢点,体积大点,耗电多点,但…但至少不会犯政治错误,不会耽误工期啊!这晶体管…它…它不争气啊!”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和压力都聚焦到了陆知行身上。他和他所坚持的晶体管方案,仿佛成了导致项目陷入停滞的罪魁祸首。
面对魏工咄咄逼人的指责和团队内部几乎要崩溃的士气,陆知行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身。他个子不算很高,但此刻站得笔直,像一根钉在戈壁上的白杨。目光沉静地扫过全场一张张或质疑、或焦急、或幸灾乐祸的脸,最后定格在主持会议、眉头紧锁的雷大校脸上,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坚定,每一个字都像石子投入死水:
“雷首长,魏工!现在讨论责任归属和追究原因,对于解决问题、抢回‘利箭’的进度,没有任何意义!时间,我们一天也耽误不起!”
他深吸一口气,斩钉截铁地抛出了自己的方案:“我提议,立刻动员基地所有可以动用的人力,包括技术人员、后勤人员,成立临时筛选工作组,对现有的、所有不合格批次的晶体管,进行手工筛选和二次精细测试!制定比军用标准更严苛的内部筛选流程!这是我们目前唯一可能抢回时间、挽救项目的办法!”
“手工筛选?几万只晶体管?陆工,你是在说梦话吗?”魏工嗤笑一声,语气充满了极尽的讽刺,“你这是要把我们基地宝贵的科研和技术力量,都当成纺织厂的女工来用吗?而且,谁又能保证,你这种‘矬子里面拔将军’拔出来的晶体管,就一定能用?能在极端环境下稳定工作?你这是拿国家财产和‘利箭’的安全当赌注!是极其危险的赌博!”
“我能保证!”陆知行目光灼灼,迎着魏工挑衅的眼神,没有丝毫退缩,声音提高了八度,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只要制定科学、严谨、可追溯的筛选标准和测试流程,严格执行,就一定能从这些‘残次品’中,筛选出符合甚至超越我们设计要求的‘精英’!我,陆知行,愿意为此再次立下军令状!如果最终因为筛选出的晶体管质量问题,导致控制系统在后续任何环节失败,我承担一切技术责任和领导责任,接受组织任何处分,绝无怨言!”
他的果决、担当和基于强大技术自信的魄力,如同一道强烈的闪电,劈开了会议室里浓重的悲观和质疑氛围。所有人都被震住了。雷大校深深地看了陆知行一眼,从他清澈而坚定的眼神里,看到了不容置疑的决心。
“好!就这么办!”雷大校猛地一拍桌子,下了最终决心,声音洪亮,“从即刻起,基地进入非常时期!所有能动的人力、物力,优先保障晶体管筛选工作!各研究室、各部门,无条件配合陆知行同志的工作!陆知行,我给你这个权力,也等着你,给我和‘利箭’,拿出一个结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