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名信风波在调查组详尽的调查后,终于水落石出。调查结论正式下达,认定所有指控均不属实,系个别人因嫉妒或利益受损而进行的恶意诽谤,性质恶劣。虽然限于当时的技术条件,未能查出具体是谁所为( suspicion 指向与陆知行有过节或在资源分配中利益受损的人,但缺乏直接证据),但组织上明确为陆知行正名,并在一定范围内通报了调查结果,以消除影响,维护科研队伍的稳定。
风波过去,研究室恢复了往日的活力与创造力,甚至因为共同经历了这场无妄之灾,团队成员之间的信任和凝聚力变得更加牢固。
一个周末的下午,春光明媚,陆知行正在办公室查阅国外最新的半导体器件论文,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他抬头,惊讶地看到钱老院士竟然不请自来,独自一人,没有带助手,拄着那根熟悉的藤木拐杖。
“钱老?您怎么来了?快请坐。”陆知行连忙起身,要去倒水。
钱老摆摆手,没有坐,而是在办公室里慢慢踱步,目光扫过书架上那些厚厚的、多数是外文的技术书籍和墙上挂着的、更加复杂的“争气机”改进型系统结构图。
“风波过去了?”钱老忽然问,声音平静。
“过去了。感谢组织明察秋毫,还了清白。”陆知行恭敬地回答。
“嗯。”钱老点点头,停在他面前,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语气不再是以前那种咄咄逼人的质疑,而是带着一种长辈看待出色晚辈的平和,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这个道理,你现在应该深有体会了。”
陆知行静静地听着,感受到老人话语中的温度。
“我年轻的时候,也像你一样,有一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冲劲,觉得技术就是一切,真理越辩越明。”钱老的目光有些悠远,仿佛穿越了时空,“后来啊,碰的钉子多了,摔的跟头多了,才慢慢明白,在中国,想把事情做好,尤其是想做成开创性的事情,光有技术是不够的。做事难,做人更难。平衡各方,化解阻力,有时候比攻克技术难关还要耗费心力。”
他走到陆知行桌前,从随身带着的那个半旧的布包里,拿出几本纸张已经严重泛黄、边角磨损得起了毛边、用线仔细装订过的笔记本,轻轻放在桌面上,动作郑重。
“这是我早年,在列宁格勒留学的时候,关于计算数学、自动控制理论还有一些早期计算机逻辑设计的一些笔记和心得体会,还有一些当时千方百计收集来的、现在看来可能大部分已经过时,但其中一些基本思路和数学方法,或许对你还有点点参考价值的零星资料。”钱老看着陆知行,眼神里带着一种跨越了代沟和偏见的、纯粹的期许,“你走的路,比我们当年看得更远,想得更深。这些东西,留在我这老朽这里,也就是一堆故纸了。你拿去,闲暇时翻翻,或许…能从中得到一点点不同的启发。”
陆知行看着那几本凝聚着钱老青春岁月、求知心血和漫长科学生涯思考的笔记本,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暖流和崇高的敬意。这不仅仅是几本珍贵技术资料的馈赠,更是一种精神的认可,一种学术的传承,一位前辈对后来者最无私的托付和最深切的期许。
“谢谢钱老!这太珍贵了!我一定认真拜读,不负您的期望!”陆知行郑重地、双手接过那沉甸甸的笔记,如同接过一份历史的接力棒。
“好好干。”钱老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再说什么,拄着拐杖,慢慢地、却步履稳健地离开了办公室。
望着老人离去的背影,陆知行知道,他不仅赢得了一场风波的胜利,更赢得了一位真正值得尊敬的、严谨科学家的心。这份认可,比任何嘉奖都更有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