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林梦?!”江长安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才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这两个字。巨大的震惊甚至暂时压过了身体的剧痛。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伤势和激动,身形一晃,险些再次栽倒。
林梦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了他。她的手稳定而有力,与记忆中那个需要他保护的柔弱女子已然不同。触碰到她手臂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涌上江长安心头,是失而复得的狂喜,是积压已久的担忧,是满腹的疑问,最终都化作了眼眶微微的湿热。
“是我。”林梦的声音依旧带着颤音,但她迅速控制住情绪,将江长安扶到一块较为干燥的大石旁坐下,动作熟练地打开背上的药箱,“你先别动,稳住气息。你的伤势极重,那寂灭指力非同小可。”
她取出银针、药瓶,手法迅捷而精准,甚至比之前的玉鸣更显老练。银针刺穴,药粉外敷内服,一股精纯温和、带着勃勃生机的真气也随之渡入江长安体内,协助他引导那溃散的星火真元,共同对抗侵蚀经脉的寂灭死气。
江长安任由她施为,目光却一刻也未曾从她脸上移开。他发现林梦变了,不仅仅是气质变得沉稳坚毅,她的内力修为,似乎也在这段时间里有了长足的进步,那渡入他体内的真气,虽不霸道,却绵长深厚,透着一种源自古老传承的韵味。
玉鸣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她注意到林梦救治时的手法,以及那真气的特性,清冷的眸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并未出声打扰。
片刻之后,江长安的脸色稍微恢复了一丝血色,虽然伤势依旧沉重,但那股如同附骨之疽的阴寒死气已被压制下去不少,不再时刻威胁心脉。他长长舒了口气,这才有机会开口,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林梦,这些日子……你去了哪里?怎么会……怎么会在这里?刚才对岸的弩箭……”
林梦收起银针,将一瓶丹药塞到江长安手中,示意他服下,然后才抬起头,迎上他灼灼的目光,轻声道:“此事说来话长。当日清水集分别后,我遭遇了一些意外,被一位隐世的前辈所救。他治好了我的伤,并传我医术与功法。此次前来洛阳,本是奉师命采集几味药材,并暗中查探一些事情……没想到,恰好感应到城西有剧烈的能量波动,其中一股……很像你的星火真元气息。”
她顿了顿,目光扫了一眼旁边的玉鸣,继续道:“我赶到附近时,正看到你们被那黑袍人追杀。情急之下,只好用师父所赐的‘七星连弩’阻他一阻,为你们争取入水逃生的时间。我熟悉洛水下游的水文,料想你们可能会在此处上岸,便提前在此等候。”
她的解释条理清晰,但江长安和玉鸣都听得出,这其中省略了太多的细节。那位“隐世前辈”是谁?传授的是何功法?她又在“查探”什么事情?但这些显然不是此刻细问的场合。
“原来如此……多谢你了,林梦。”江长安心中感慨万千,若非林梦恰好在此,并出手相助,他与玉鸣恐怕难逃“甲”的毒手。这冥冥之中的巧合,让他觉得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牵引着一切。
他转而看向玉鸣,介绍道:“玉鸣姑娘,这位是林梦,是我的……故友。”他又对林梦道:“林梦,这位是玉鸣姑娘,方才在古刹之中,便是她冒险将我救出。”
两个女子的目光在空中相遇。林梦看向玉鸣的目光中带着感激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尤其是看到她耳垂下的玉蝉时,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但很快便化为温和的善意,对着玉鸣微微颔首:“玉鸣姑娘,多谢你救了长安。”
玉鸣也点了点头,算是回礼,她的反应相对平淡,只是说道:“份所当为。”便不再多言,依旧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和警惕。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故人重逢的激动稍缓,现实的危机感便重新笼罩下来。
林梦率先打破沉默,她观察了一下四周环境,神色凝重道:“这里并非久留之地。影阁势力庞大,追踪之术诡异,他们绝不会轻易放弃。我们必须立刻离开,找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为长安彻底疗伤。”
“去何处?”江长安问道,他此刻伤势未愈,行动不便,只能依靠两位女子。
林梦沉吟片刻,道:“由此向南,进入伏牛山深处。我知道一处隐秘的所在,是师父早年的一处别居,人迹罕至,且有阵法掩护,应当能避开影阁的追踪。”
玉鸣闻言,看了林梦一眼,开口道:“伏牛山范围广阔,地形复杂,确是藏身的好去处。只是,影阁未必不会料到我们往山中躲避。需得小心行事。”
“姑娘所言极是。”林梦对玉鸣的谨慎表示赞同,“所以我们不能直接进山,需得绕行,并且要设法掩盖行踪。”她说着,从药箱中取出几个小瓷瓶,倒出一些气味奇特的药粉,示意江长安和玉鸣洒在身上,“这是‘敛息散’,可以最大程度掩盖我们自身的气息,干扰追踪。”
江长安和玉鸣依言照做。玉鸣对林梦拿出的药物似乎有些好奇,但并未多问。
准备妥当后,由林梦在前引路,玉鸣在一旁护卫,江长安被两人搀扶着,三人离开河滩,钻入了茂密的山林之中。
此时,天光已然大亮,晨曦穿过林木的缝隙,投下斑驳的光影。山林中雾气氤氲,鸟鸣清脆,仿佛与外界的杀机隔绝。但三人都清楚,这平静只是暂时的,危机依旧如影随形。
行走间,江长安终于有机会问出心中的另一个巨大疑问。他看向身旁神色清冷的玉鸣,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玉鸣姑娘,你……你是否认识此物?”说着,他从怀中贴身内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枚以红线串着、从未离身的古拙玉蝉。
这枚玉蝉一出,玉鸣的脚步猛地一顿,一直平静无波的脸上首次出现了剧烈的情绪波动!她那双清亮的眸子瞬间睁大,死死地盯着江长安手中的玉蝉,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物。
就连前面引路的林梦,也忍不住回头看来,当她看到江长安手中的玉蝉时,眼中也露出了惊讶之色,显然她也认出了此物与玉鸣所佩的关联。
“你……你怎么会有‘守心蝉’?!”玉鸣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她下意识地摸向自己耳垂下的玉蝉,目光在江长安的脸上和他手中的玉蝉之间来回移动,充满了震惊、疑惑,还有一丝……激动?
“守心蝉?”江长安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他紧紧握着手中的玉蝉,感受到其上熟悉的温润质感,沉声道,“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来自……云隐村。”
“云隐村……遗物……”玉鸣喃喃重复着这两个词,看向江长安的目光彻底变了,之前的疏离与警惕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仿佛看待亲人般的目光,其中蕴含着难以言表的悲伤、恍然,以及……一丝责任感。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看着江长安,一字一句地说道:“江长安,你手中的,与我所有的,本是一对。它们并非凡物,而是海外‘玉蝉宗’传承信物,亦是……开启某处秘地的关键钥匙之一。持有另一枚‘守心蝉’的,按宗规,便是我的……少主。”
少主?!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江长安耳边炸响!他怔怔地看着玉鸣,又看看手中的玉蝉,一时间信息量过大,竟无法消化。母亲……海外玉蝉宗……传承信物……少主?
林梦也停下了脚步,震惊地看着两人。她虽然猜到玉鸣与江长安身世有关,却没想到关系如此之深。
玉鸣的神色恢复了肃穆,她对着江长安,微微躬身,行了一个奇特的古礼,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玉蝉宗护法蝉使,玉鸣,参见少主。奉宗主之命,潜入中原,寻访流失在外的另一枚‘守心蝉’及其持有人,已有三载。今日,终得完成使命。”
河边的薄雾早已散去,林间的阳光渐渐炽热。江长安站在原地,手中紧紧握着那枚被称为“守心蝉”的古拙玉蝉,感觉仿佛有一扇通往未知世界的大门,正在他面前缓缓打开。母亲的身份、云隐村惨案的真相、玉蝉宗的秘密……无数谜团似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
而前路,依旧布满荆棘,影阁的追杀未止,万仙盟的窥视仍在,天门碎片的争夺远未结束。但此刻,他不再是孤身一人。
他看了看身旁神色郑重的玉鸣,又看了看前方眼神关切的林梦,一股新的力量自心底滋生。无论前路如何,他都必须走下去,为了查明真相,为了守护身边的人,也为了践行他自己选择的“我道”。
“玉鸣姑娘……不,玉鸣,”江长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目光变得坚定起来,“关于玉蝉宗,关于我母亲……请把你所知的一切,都告诉我。”
(第八十一章 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