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刚刚缓和下来的气氛,因为这一条短信,再次变得凝重。
陆遥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
他只是用手指轻轻摩挲着手机屏幕,仿佛在看一条无关紧要的垃圾短信。
但他的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财神馈赠】。
这个金手指,越来越有意思了。
它不像那些烂俗系统,只会发布任务,给予奖励。
它更像一个看不见的顶级风控专家。
在你春风得意,准备大展拳脚的时候,它会悄无声息地递上一份风险提示报告。
【小心后山赵家的老矿坑,那地方……不干净。】
不干净?
这个词,含义可就太丰富了。
往玄乎了说,是闹鬼,有脏东西。
往现实了说,可能是环境污染,也可能是……埋着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
比如,一具尸体?
又或者,是一个非法的秘密?
无论是哪一种,对于一个投资额高达上亿,并且计划打造成网红景点的项目来说,都是一颗随时可能引爆的定时炸弹。
这短信,来得太及时了。
“陆董?”
开车的王定国从后视镜里,察觉到了陆遥的沉默,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林子涵也投来关切的目光。
“没事。”
陆遥把手机屏幕转向前排,递给副驾驶的林子涵。
“你们看看这个。”
林子涵接过手机,只看了一眼,就“呀”地一声轻呼出来,小脸瞬间变得有些发白。
“不……不干净?遥哥,这是什么意思啊?是……是那种东西吗?”
女孩子,对这种字眼总是特别敏感。
王定国一听,也顾不上开车了,趁着路口红灯,一把从林子涵手里拿过手机。
他的瞳孔,在看到那行字时,猛地一缩。
“赵家的老矿坑?”
王定国喃喃自语,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的反应,比林子涵要激烈得多。
那不是单纯的害怕,而是一种属于地方官员的,对潜在麻烦的极度警惕和厌恶。
“陆董,这号码……”
“不认识,本地的。”陆遥言简意赅。
绿灯亮起。
王定国踩下油门,车子再次平稳地行驶起来,但车里的气氛,已经彻底变了。
“王县长,你知道这个矿坑?”陆遥问道。
王定国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一边开车一边沉声说:“知道。不止我知道,县里上了点年纪的人,基本都知道。”
“那是几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政策松,私人可以开采小煤窑。西山赵家村的几户人家,仗着后山有浅层煤,就合伙挖了个小矿坑。后来国家整顿,这种不规范的小煤窑全都被关停了,那个矿坑也被明令封死,早就废弃了。”
“官方的档案里,那地方就是一块废弃地。”
王定国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了。
“但是……关于那个矿坑,民间一直有些不好的传闻。”
“哦?”陆遥来了兴趣。
“有人说,当年封坑的时候,为了赶工期,里面还有矿工没出来,就直接给炸了。所以那地方阴气重,晚上总能听到坑里有哭声。”王定国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林子涵更是吓得抱紧了胳膊,往陆遥身边缩了缩。
“还有人说,那矿坑下面,连着一条地下暗河,深不见底,早些年村里有失踪的人和牲口,都是掉进那坑里去了。”
“这些都是没影的传闻。”王定国赶紧补充道,“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嘴上说着当不得真,但他那紧握着方向盘,指节都有些发白的手,却出卖了他内心的不安。
陆遥笑了笑。
他不信鬼神。
但他相信,无风不起浪。
这些传闻,很可能是在掩盖某个更真实的“不干净”的东西。
“这个发信人,有点意思。”陆遥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倒退的街景,慢悠悠地分析道。
“他知道我要开发西山,说明他很关注这件事。”
“他知道赵家的老矿坑,说明他是本地人,而且很可能是西山村附近的。”
“他选择用匿名短信的方式提醒我,而不是直接站出来,说明他有所顾忌。他可能害怕赵家,也可能害怕矿坑里藏着的那个秘密本身。”
王定国和林子涵都听呆了。
就凭一条短信,陆董竟然瞬间分析出了这么多信息?
“那……那遥哥,他到底是好意还是恶意啊?”林子涵忍不住问。
“不好说。”陆遥摇了摇头,“可能是真心提醒我,怕我踩坑。也可能是想借我的手,把赵家的秘密给捅出来。甚至,可能是赵家的对头,想给我使绊子,搅黄这个项目。”
“总之,不管他是谁,他都成功了。”
陆遥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他成功地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王定国听得心惊肉跳。
我的财神爷啊!您可千万别把这当成什么有趣的冒险啊!这要是真有什么事,别说一个亿的投资,我这顶乌纱帽都得丢了!
“陆董,您放心!”王定国立刻表态,“这件事,我明天一早就派信得过的人去查!一定把这个矿坑的底细给您摸得清清楚楚!”
“别。”陆遥摆了摆手,“动静别太大。”
“明天我们不是要去村委会开会吗?人多眼杂,你这边一有动作,那边肯定就知道了。打草惊蛇,不好。”
“那……那怎么办?”王定国没了主意。
“凉拌。”
陆遥吐出两个字。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对着那个陌生的号码,编辑了一条短信发送了过去。
【你是谁?】
做完这个动作,他便将手机收了起来,仿佛这件事已经翻篇了。
“王县长,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修路这件事上。政府的审批,土地的规划,这些才是你的正事。至于矿坑,那是我的事。”
他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王定国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重重地点了点头。
“明白!”
车子很快就到了陆遥下榻的酒店。
送走了王定国和林子涵,陆遥回到房间。
他没有急着去洗漱,而是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看着安河县城的夜景。
万家灯火,宁静祥和。
谁能想到,在这片宁静之下,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故事和秘密。
那个赵老四,看似一个蛮横的酒鬼刁民。
但他提到的“那些年,我们听过的漂亮话还少吗”,却又透露出一种深刻的失望和警惕。
这背后,一定有故事。
而这个“不干净”的矿坑,会不会就是故事的核心?
陆遥拿出手机,拨通了苏夏的电话。
电话几乎是秒接。
“陆董,有什么吩咐?”苏夏的声音永远那么干练。
“帮我查个手机号。”陆遥把那个号码报了一遍,“我需要知道这个号码的机主信息,越详细越好。另外,帮我搜集一下,过去十年,所有关于安河县西山乡的负面新闻或者重大事件,尤其是和矿难、失踪、环境污染有关的。”
“好的,陆董。半小时内给您答复。”
苏夏没有问一句为什么,直接领命。
这就是陆遥欣赏她的地方,专业。
挂断电话,陆遥这才走进浴室。
等他冲完澡,穿着浴袍出来时,手机“叮”的一声,收到了苏夏发来的邮件。
效率惊人。
陆遥点开邮件。
第一份是关于手机号码的调查结果。
【号码为不记名电话卡,无法追踪到具体机主。但通过信号塔定位,该号码最近一周的活动范围,高度集中在西山乡赵家村东侧区域。】
和自己的猜测一致。
陆遥继续看第二份文件。
是苏夏整理的新闻资料。
大部分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山火、邻里纠纷、农产品滞销等等。
陆遥快速地扫着,目光突然定格在了一篇三年前的报道上。
那是一则刊登在本地论坛上的帖子,很快就被删除了,但被苏夏用技术手段恢复了出来。
标题是:《良心何在!无良老板拖欠赔偿款,可怜矿工家属维权无门!》
帖子内容很短,是一个匿名用户的血泪控诉。
说自己的丈夫,三年前在西山一个私自复开的黑煤窑里打工,结果煤窑塌方,人被埋在了里面。老板赵某,只给了几万块封口费,就威胁他们不准报警,否则就让他们全家不得安宁。
帖子下面,还有几条同样是匿名的跟帖,说的都是类似的事情。
但最让陆遥在意的,是那个被反复提及的黑心老板的姓氏。
赵。
陆遥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他将两份资料联系在一起。
一个废弃多年的矿坑。
一个姓赵的黑心老板。
一宗可能被掩盖的矿难。
一个只敢用匿名短信提醒自己的神秘人。
还有那个今晚拦车,看似莽撞,实则句句不离“我们的山”、“我们的果树”的赵老四。
所有的线索,像一根根看不见的丝线,开始在他的脑海中交织,汇集成一张复杂而危险的大网。
而这张网的中心,就是那个“不干净”的老矿坑。
就在这时。
他的手机,又“嗡”地轻微震动了一下。
还是那个陌生的号码。
这一次,对方回复了他的问题。
短信内容依旧很短,却看得陆遥瞳孔一震。
【我不是谁,我只是一个……被埋在下面的人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