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龙陨之地的喧嚣并未停歇,反而被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热闹所取代。
冲天的火光不再是高炉喷吐的铁水,而是遍布要塞各处的巨大篝火。粗犷的夯土广场上,临时搭建起了长长的木桌,上面摆满了烤得滋滋作响的巨兽腿肉,以及一桶桶矮人酿造的麦芽啤酒。
半人马、矮人、地精、精灵……所有风蹄王国的子民都汇聚于此欢迎着远道而来的“客人”。
秦昊高坐于主位之上,身旁是他的两位王后芙蕾雅与泰拉。他依旧是人类的形态,穿着一身简洁的黑色劲装,与周围那些身披重甲或穿着工装的子民相比,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没有任何人敢于质疑他那无可撼动的统治者地位。
他的目光,饶有兴致地落在了被安排在不远处贵客席位上的伊莎贝拉身上。
这位帝国公主已经换下了一身便于行动的伪装,穿上了一件月白色的丝绸长裙,领口和袖口点缀着精致的蕾丝,柔顺的金发被精心打理过,盘成一个优雅的发髻。
她坐在那里,就像一朵误入钢铁森林的娇贵百合,与周围粗犷豪放的环境形成了鲜明对比。她微微蹙着眉,似乎对空气中弥漫的烤肉焦香和汗味感到不适,手中的餐具也只是象征性地碰了碰盘子里精致的水果,对于那些大块的烤肉,更是看都未看一眼。
演,接着演。
秦昊心中冷笑。
这女人,果然是个中高手。白天在工业区,她将那种对钢铁与火焰的厌恶表现得淋漓尽致,现在到了宴会上,又开始扮演一个养尊处优、无法适应粗野环境的柔弱贵族。
她这是在用行动告诉自己:我就是个什么都不懂、什么都做不了的金丝雀,对我这种人,你除了满足自己的占有欲,还能有什么别的企图呢?
真是天真得可爱。
“安娜小姐,”秦昊举起酒杯,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全场的嘈杂,“来到我的王国,还习惯吗?”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伊莎贝拉身上。
伊莎贝拉像是被吓了一跳,身体微微一颤,才站起身来,对着秦昊的方向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贵族淑女礼。
“承蒙神王陛下收留,安娜……感激不尽。”她的声音柔弱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怯懦,“只是……这里的风土人情,与我的故乡菲尼克斯公国,确实有些不同。”
她没有直接说不喜欢,但那句“不同”,配上她为难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周围的半人马战士们发出了一阵低沉的哄笑。在他们看来,这个人类女人实在是太娇弱了,连大口吃肉都不会,简直就是个废物。
秦昊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
“无妨。入乡随俗,慢慢就习惯了。”他语气平淡,仿佛真的只是一个好客的主人,“为了欢迎安娜小姐和你的护卫们,我特意准备了一份小小的礼物。”
话音刚落,侍立在一旁的半人马护卫露娜便迈动四蹄,端着一个盖着红布的托盘,来到了伊莎贝拉面前。
伊莎贝拉的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礼物?在这个时候?这个男人又想做什么?
她身后的那几名夜莺密探,身体瞬间紧绷,手已经下意识地摸向了藏在衣物下的武器。
“不必紧张。”秦昊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玩味,“只是一点我们风蹄王国的土特产,希望安娜小姐会喜欢。”
伊莎贝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对着露娜微微点头。
露娜面无表情地掀开了红布。
托盘上静静躺着的,并非什么珠宝首饰,也不是什么绫罗绸缎。
那是一把造型奇特、充满了金属质感的武器。
它通体由乌黑的钢铁铸造,结构复杂而精密,主体部分是一个小巧的弩身,上面布满了细小的齿轮、连杆和黄铜色的管道。弩身下方,是一个符合人体工学设计的握柄,而在最前端,则是一个可以容纳十根短矢的弹匣。
这把武器充满了冰冷的工业美感,每一个零件都闪烁着机油和钢铁独有的光泽。
蒸汽手弩!
这是矮人工程师波林·铁胡子在前几天刚刚献上的最新成果。它所谓的“蒸汽核心”,其动力源并非真正燃烧的煤炭或木材,而是一块被精密黄铜机械包裹的微型火焰水晶。
这块魔能水晶能持续释放出稳定的高热。每当扣动扳机,精密的阀门便会释放一滴特制的炼金药剂滴落在水晶上,药剂瞬间气化,产生一股磅礴的压力脉冲来驱动活塞,从而实现了半自动上弦和连发。有效射程五十米,足以在近距离内洞穿三层牛皮甲。
虽然威力比不上制式的军用魔能弩,但它胜在小巧、便携,而且极具威慑力。
秦昊就是要用这件礼物,再次试探伊莎贝拉的反应。
他想看看,当一件浓缩了工业与暴力美学的武器,被当成礼物送到一个伪装成和平主义者的娇贵贵族面前时,她会作何反应。
是发自内心的厌恶?还是无法掩饰的惊叹?
伊莎贝拉的瞳孔,在看到蒸汽手弩的瞬间,猛地收缩了一下。
作为拜伦帝国最顶尖的密探,她一眼就看出了这把武器的价值!
这种精密的结构,这种前所未见的动力原理……它根本不是这个时代的产物!帝国的工匠们还在为如何提高大型床弩的射击效率而绞尽脑汁,而这个偏远荒原的蛮族之王,竟然已经能将如此复杂的机械浓缩到一只手就能掌握的大小!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武器了,这是技术的代差!是降维打击!
一瞬间,她想到了皇兄奥古斯都交给她的任务核心——不惜一切代价,夺取秦昊所掌握的工业技术!
原来,这才是他真正的底牌!那个所谓的钢铁城市,只是冰山一角!
她的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但脸上,却适时地流露出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恐惧和嫌恶。
“陛下……这是……”她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怪物,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声音都带上了颤音,“安娜……安娜只是一个弱女子,不懂这些……打打杀杀的东西。”
她的表演天衣无缝,将一个从未见过血腥的贵族小姐的惊慌失措,演绎得活灵活现。
她身后的那些密探们也立刻会意,一个个脸上露出了鄙夷和不屑的表情,仿佛在说:粗鄙的蛮族,竟然拿这种杀人凶器送给一位高贵的女士,真是不可理喻。
秦昊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越发觉得有趣。
好,演得真好。
这份定力,这份临场反应,不愧是SSS级的评价。
“呵呵,安娜小姐误会了。”秦昊端起酒杯,轻呷一口,慢悠悠地说道,“在我们风蹄王国,力量才是一切的根本。拥有保护自己的力量,才能活下去,才能守护自己珍视的东西。”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伊莎贝拉那张写满了“柔弱”的脸。
“这把武器叫“蜂刺”,是我送给你的护身符。我希望你能明白,在这个世界上,眼泪和祈祷是换不来和平的。只有冰冷的钢铁和致命的武器,才能让你真正站稳脚跟。”
她知道,这个男人是在警告她,也是在向她灌输他的价值观。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战争狂人,一个信奉铁血与强权的枭雄!
“收下吧。”秦昊的语气不容置疑。
伊莎贝拉的指尖微微颤抖,她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余地。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果她拒绝了这份礼物,那就是公然打秦昊的脸,后果不堪设想。
她只能强迫自己伸出手,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捏起了那把冰冷的蒸汽手弩。
手弩的重量超出了她的想象,那沉甸甸的金属质感,仿佛在向她宣告着自身蕴含的恐怖力量。
“谢……谢陛下赏赐。”她的声音细若蚊蝇。
“哈哈哈!好!”秦昊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举起酒杯,对着全场高声道,“为了我们尊贵的客人,为了风蹄王国更强大的未来,干杯!”
“为了吾王!”
“为了风蹄王国!”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瞬间淹没了一切,所有人都举起了酒杯或酒桶,狂热地响应着他们的王。
在这片狂热的海洋中,伊莎贝拉手握着冰冷的蒸汽手弩。
她低着头,看着手中这件精密的杀人机器,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秦昊……你以为用武力就能恐吓我,用你的价值观就能同化我吗?
你错了。
你越是炫耀你的肌肉,就越是暴露你的思维方式。
你喜欢力量,崇拜暴力,认为这才是世界唯一的真理。
那么……我就会让你看到,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力量,是你从未见过的。
一种,足以摧毁你这种钢铁直男的,致命的“软实力”。
她抬起头,脸上再次挂上了那副楚楚可怜的表情,对着秦昊的方向,轻声说道:“陛下,为了感谢您的盛情款待,安娜也想为您和您的子民,献上一曲来自我故乡的歌谣,不知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