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月怀抱着伏羲琴踏上宫轿，琴身古朴的木纹在晨光中泛着温润光泽。
乔家上下，无不忧心忡忡。
乔万泽特意为她安排了一名婢女和一个护院家丁随行，临行前再三叮嘱：“多个人，总多份照应，必要时也能递个话！”
前来传旨的宫中大太监老蔡子一路哈欠连天，眼下的乌青深重，显然是欢乐水的“受益者”。乔月暗忖，乾元二十二年八月，这害人之物竟已传入宫廷，其蔓延之速赛过前世，令人心惊。
轿子一路无声地向皇城行去。
抵达东华门前，随行太监尖着嗓子提醒：“陛下龙体欠安，精神不济，召见不过走个过场。神女只需谨记本分，莫要胡言乱语，惊扰圣驾。”那太监态度傲慢，眼神浑浊不堪。
瞧着也是吸食了的！
欠安？莫不会嗨过头了吧！乔月心中冷笑，面上却恭敬垂眸：“明白。”
乾帝将在乾元二十五年秋因吸食过量欢乐水而亡，如今不过二十二年八月，难道已经病入膏肓？
不说乔月在心中思量千万，只说下轿后，太监引着乔月从东华门入宫。
踏进这座象征着央乾最高权力、却也腐朽到极致的皇城，乔月只觉得胸口发闷。
央乾国的宫殿依旧金碧辉煌，却处处透着死气。
宫人们行色匆匆，面带惶恐，空气中那股甜腻的味道甚至比宫外更加浓重。
到乾帝日常起居的长生殿，还未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嬉闹娇嗔和虚浮无力的笑声。太监通传后，乔月抱紧怀中的琴，低着头走进殿内。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甜香扑面而来，熏得她几欲作呕。
只见龙榻上，一个面色蜡黄、眼窝深陷、瘦得几乎脱相的中年男子瘫坐着——那竟是乾帝！
乔月难以置信。她记得一年前，乾帝出宫路过正华街时，还笑声朗朗，意气风发。
榻前，一个穿着蟒袍、面容阴鸷英俊、嘴角噙着残忍笑意的年轻男子，正端着一碗汤药喂乾帝。
那是三皇子姜朗枫。
见太监领着乔月进来，姜朗枫从榻边站了起来。
他的脚……好了？乔月心中诧异。不说在元阳关时，就是昨天傍晚他打马街上过的时候，走路还是一瘸一拐的。
旁边还坐着四位大臣，个个面色灰败，强打精神，如同泥雕木偶。
乔月一眼认出其中有林怡君的父亲——礼部侍郎。这是陪吃陪喝同饮欢乐水的大臣么？
乔月强忍着不适，跪下行礼：“臣女轩辕月，叩见陛下！”
姜朗枫冷眼看着乔月跪下，目光轻蔑。
乾帝似乎根本没听见，依旧自言自语地说笑着。
“臣女轩辕月，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乔月提高了声音。
这句“万岁万岁万万岁”让乾帝抬眸看了过来——在这个时空，尚未有人如此称呼帝王。
姜朗枫嗤笑一声，站起来，声音带着戏谑：“哟，轩辕神女来了，祝愿父皇万岁？要不要上去给我父皇敬酒，跳一支舞？”
几天时间，他的脚怎会好得如此之快？乔月心中惊疑，但没有理会姜朗枫的冷嘲热讽，只是抬头望向乾帝，不卑不亢：“臣女轩辕神女来见乾帝，祝乾帝万岁万万岁！”
“万岁”二字很是取悦了乾帝，他蜡黄的脸上泛起一丝笑意。
“平身！爱卿。”乾帝脸上带起了笑容，“听说是，辰儿把你带回来的？”
乔月知道，这乾帝说的“辰儿”，大约就是姜天辰了！
乔月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来，目光平静地迎上乾帝的视线：“臣女惶恐。皇长孙殿下仁厚，救下遇险臣女，乃是殿下仁德。”
“你的意思是，三儿，没有救你？让你遇险？”乾帝望着一旁的姜朗枫，脸带深意。
“父皇，原本父皇命儿子去请轩辕神女，儿子也去了，但是，到轩辕谷，我那个死去的好兄长的儿子突然出现，他不顾及你的旨意，强制带走轩辕族神女！这样公然违背圣旨，也就好兄长和他的儿子了。”
乾帝眉眼微微一皱，道：“三儿，别提你兄长，他……过世了！”
“是！父皇！”姜朗枫说着，转头看乔月，道，“是不是姜天辰违背圣旨强带你回来啊？轩辕神女？”
姜朗枫的眼神如同毒蛇般黏腻地在她身上扫过，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威胁。
“殿下说笑了，皇长孙殿下仁厚亲和，救下遇险的臣女，乃是皇上仁德，皇长孙殿下心善。”乔月认真地重复道。
虽然姜天辰把她当麻袋扛，让她好几天的胃都不舒服，但在三皇子和乾帝面前，她和姜天辰是一条战线的。
姜朗枫没想到她敢直接顶回来，愣了一下，随即眼中兴味更浓，还夹杂着一丝戾气：“牙尖嘴利。就是不知道，你这神女的肉，是不是真的能让人长生不老？”他舔了舔嘴唇，目光贪婪而残忍。
这话恶毒至极。
乔月看见乾帝目光闪动，底下几个昏昏沉沉的大臣眼中也都冒出了精光。
心想，坏了，这个缺德带冒烟的三皇子，这是要她的命！
“三殿下说笑了！我只是神女，不是千年人参！还有，三殿下如此亵渎轩辕族先祖，这是要受到上天惩罚的！”乔月声音不轻不重，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哦？什么惩罚？很期待！”姜朗枫话音刚落，他手中的碗“啪”一声，摔到地上。
姜朗枫愣了一下，龙榻上的乾帝抬眸，推了推他：“三儿，怎么那么不小心？”
乾帝那么轻轻一推，姜朗枫一个踉跄，竟鬼使神差地一脚踩在碗的碎片上……
乔月微微低垂着脸，含糊在嘴里——“让姜朗枫踩到锋利的碗碎片”已经落下，姜朗枫的脚，血如泉涌。
姜朗枫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伸出脚去踩，只是恍惚间，就去踩了，然后，靴子下，鲜血淌出一地。
昨晚刚刚好了些许的脚，又重创了！
疼痛让姜朗枫回过神来，他抱着脚，大叫：“有鬼，有鬼推我！”
“御医！侍卫！来人！”乾帝大叫一声。
当侍卫和御医进来的时候，姜朗枫还在叫：“有鬼！”他深刻记得，在元阳关，从天而降的石头。
还有那诡异的琴声。
这样一想，他把目光猛地投向乔月。
乔月目光清澈，对着乾帝道：“皇上，这三皇子殿下恐怕中邪了，不但在亵渎神女，说神女血肉可吃，还在污蔑皇上是鬼，鬼推了他……”
“刚才是朕推了你一把，不是鬼！朗枫。”乾帝不悦道。
殿内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那几个大臣吓得抖如筛糠。
护卫和太医已经上前，也停在中间。
“父皇，别听这个女的乱说！”姜朗枫忍着剧痛，又凑上前道，“父皇，明儿另外一批的神仙药到了!听说，这神女血肉比神仙药更好！”
乾帝顿时精神一震。
乔月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心脏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