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厅内陷入一片死寂,唯有烛火摇曳的影子在墙壁上舞动。
彩玻璃透过的光线将主教跪地的身影拉得细长,仿佛一道匍匐在地的阴影。
“微臣听闻陛下遇刺,心中实在焦急...”
主教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银发在透过彩窗的光线下泛着微弱的光泽,“现在面见陛下无恙,自然欣喜失态...还望陛下恕罪...”
奇怪的是,当他真正跪在这位君王面前时,先前的不安反而消散了。
就像等待审判的囚犯终于听到判决,反倒获得一种奇异的平静。
他微微抬眼,注意到王座扶手上雕刻的雄狮纹章在光影中显得格外威严。
拉斯洛轻轻摩挲着权杖顶端的宝石,黑色的眼眸中看不出情绪:“听说约克贝尔家族与主教大人关系甚好?”
这句话让主教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深吸一口气,指尖无意识地攥紧紫袍下摆。
犹豫片刻后,他抬起头,目光坦然:“确实如此。约克贝尔家族多年来对教会多有捐赠。”
这个坦诚的回答让拉斯洛眉梢微挑。君王缓步走下台阶,靴跟敲击大理石的声音在寂静的大厅中回荡。
主教注意到乔凡娜的手始终按在剑柄上,翡翠色的眼眸如同盯住猎物的鹰隼。
“那么...”拉斯洛停在主教面前,投下的阴影将主教完全笼罩,“主教认为他们是否会有谋逆之心?”
主教感到喉头发紧。他注意到厅内烛火突然摇曳了一下,仿佛有阴风吹过。
这个细微的异动让他心头一凛,随即意识到这是表明立场的关键时刻。
“陛下,”主教的声音突然变得坚定,他故意挺直脊背,让这个动作显得既像辩护,又像表忠,
“约克贝尔家族或许贪婪,但绝不愚蠢。在波米米亚局势未明之时行刺君王,无异于自取灭亡。”
他稍作停顿,仔细观察着拉斯洛的表情。见君王没有打断的意思,便继续道:“但若经查证,确系约克贝尔家族所为...”
主教的语气陡然转冷,“臣定为陛下扫除奸邪,以正视听。”
“若查不出真凶,那就让约克贝尔家族永远闭上嘴。”
这个念头在他脑中一闪而过。他微微垂首,掩饰眼中闪过的厉色。
作为在波米米亚政台经久不衰的主教,他太清楚如何在权力游戏中保全自己——必要时,就连多年的盟友也可以成为垫脚石。
至于这个家族会变成什么样子,他也不在乎...
拉斯洛沉默良久,忽然轻笑一声。这笑声在空旷的大厅中回荡,带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意味。“主教大人果然深明大义。”
君王转身步回王座,衣袍曳过台阶发出沙沙声响。
当他重新落座时,语气已然变得慵懒:“既然如此,调查此案的重任,就交由主教大人了,去做你最擅长的事...”
主教猛地抬头,正好对上拉斯洛意味深长的目光。这一刻他恍然大悟——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
无论他如何应对,最终都会被迫卷入这场权力的清洗,都会成为这位陛下手中的刀。
“臣...领旨。”主教深深叩首,额头触及冰冷的大理石地面。在无人可见的角度,他的唇角勾起一抹兴奋的弧度。
这场博弈中,他终究还是成了这位陛下手中的利刃,但能够成为一把还有利用价值的刀,总好过变成案板上的鱼肉。
夜晚时分,罗日姆贝尔克主教才回到自己的宅邸。
烛光在书房内摇曳,将他疲惫的身影投在挂毯上。他望着熟悉的橡木书架和羊皮纸卷,长长地松了口气。
“去把米洛什叫来。”他对身旁的侍从吩咐道,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倦意。
当米洛什无声地出现在书房时,烛火微微晃动。这位死士身着黑色劲装,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他单膝跪地,低头静候指令。
“约克贝尔家族...”主教缓缓摇晃着酒杯,红酒在烛光下泛着暗沉的光泽,“需要好好查查他们的底细。”
米洛什抬起头,面具下的眼睛闪过一丝精光:“大人的意思是?”
主教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起身走向书架。他取下一本厚重的典籍,书页间滑落几封泛黄的信件——那是约克贝尔家族历年来的“捐赠”记录。
“查得出来,自然按规矩办。”主教指尖轻点信件,阴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阴翳,“若是查不出来...”
他故意停顿,目光扫过墙上的波西米亚地图。卡雷尔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到地图上标注的几个大家族领地。
“属下明白。”卡雷尔的声音低沉,“会处理得...干干净净。”
主教微微颔首,将一杯酒推到他面前:“要让这件事足够...引人注目。”
米洛什沉默片刻,突然压低声音:“是不是摄政殿下要什么证据,我们就给什么证据?能扯上谁就扯上谁?”
主教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知道了就去办事吧。”
当书房门轻轻合上时,主教疲惫地靠进扶手椅中。烛光在他脸上跳动,映出额角细密的汗珠。
“刺王杀驾这坨屎我算是沾上了。”他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的十字架,指尖冰凉。“废了这么大劲才捡回条命...”
背后的冷汗至今还在提醒他要自知,想起拉斯洛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眸,他至今心有余悸。
那位年轻君王看似温和的问话,字字句句都暗藏杀机。若非他及时表忠,此刻怕是早已身首异处。
“还好...”主教轻声自语,目光追随着米洛什离去的方向。
这个自幼被他收养的孤儿,如今已成他最锋利的刀。想到米洛什办事从不留痕迹的作风,他稍稍安心。
“阴谋家也要讲仁义啊...”他喃喃道,想起今日因坦诚而侥幸脱险的经历。
这让他感到既讽刺又庆幸——在波米米亚的权谋场打滚半生,最终竟是靠诚实捡回性命。
这时,他注意到侍奉其多年的侍从的嘴唇微微意动,似乎是有什么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