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七公那双精光四射的眼睛在李长生身上扫了几个来回,手里的鸡腿还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他看似随意地坐下,实则气机早已锁定了李长生周身。那几句关于内力“似有似无”的试探,如同无形的探针,悄无声息地刺向李长生。
李长生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依旧平静无波,仿佛真的只是个对武功一窍不通的普通人。他运转起愈发纯熟的“龟息功”,将体内那微弱却日益精纯的内力深深敛藏,气息变得如同不会武功的常人,甚至更添几分文弱。他拿起桌上的粗瓷茶杯,慢悠悠地啜了一口,借此掩饰内心的波澜。
“前辈说笑了,”李长生放下茶杯,目光坦然地对上洪七公探究的视线,“在下不过一介书生,略通些岐黄之术,平日里走走看看,混口饭吃罢了。哪里懂得什么内力深浅、江湖高低的门道。”
洪七公啃了一口鸡腿,含糊道:“哦?书生?我看你这双手,骨节分明,虎口有茧,可不像是只会握笔杆子的。”他指了指李长生因长期砍柴、练习粗浅拳脚而留下些许痕迹的手。
李长生心中微凛,这老叫花观察力果然敏锐。他不动声色地将手缩回袖中,淡然笑道:“前辈好眼力。家中清贫,幼时也曾随长辈上山采药,下地劳作,故而留了些痕迹。让前辈见笑了。”
他一边应对,一边飞速思考脱身之策。硬扛是绝对不行的,暴露实力更是下下之选。唯一的办法,就是转移这老饕餮的注意力。而对付洪七公,最好的诱饵,莫过于……美食。
恰在此时,洪七公三两口解决了鸡腿,咂咂嘴,有些意犹未尽地评论道:“这醉仙楼的厨子手艺是不错,火候也到位,就是这调料嘛,还是差了点意思。香料放得太杂,反而夺了鸡本身的鲜味。”
机会来了!
李长生眼中适时地流露出一丝“遇到知音”的神色,接口道:“前辈果然是行家。晚辈也曾游历四方,于各地饮食略有见闻。依晚辈浅见,这鸡肉之鲜美,在于其本味。过度依赖香料,确是落了下乘。”
“哦?”洪七公果然被勾起了兴趣,身子微微前倾,“听小兄弟这口气,对吃食颇有研究?快说说,还有什么讲究?”
李长生心中一定,知道鱼已上钩。他面上露出回忆之色,缓缓道:“晚辈曾在北地,见过一种更为古朴的烹鸡之法。当地猎户入山,有时数日不归,身边只有猎得的山鸡和些许随身携带的粗盐。他们便就地取材,用湿泥巴将处理干净的山鸡整个糊住,不拔毛,直接埋入篝火余烬之中煨烤。”
“泥巴糊鸡?还不拔毛?”洪七公瞪大了眼睛,随即露出嫌弃的表情,“那还能吃吗?岂不是一嘴的泥腥味和鸡毛?”
李长生微微一笑,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他压低了声音,仿佛在分享什么不传之秘:“前辈莫急,此法看似粗鄙,实则内藏玄机。那湿泥受热凝固,形成一个密闭的‘泥壳’,将鸡肉完全包裹。鸡毛在高温下与泥壳粘连,待敲开泥壳时,鸡毛便会随之脱落,露出里面酥烂的鸡肉。泥壳锁住了鸡肉所有的汁水和香气,使其在内部被自身的蒸汽焖熟,肉质极其鲜嫩多汁,且带着一股独特的、源自泥土和火焰的原始香气。只需在鸡腹内抹上些许粗盐,便能将这份原汁原味的鲜美激发到极致。”
他顿了顿,看着洪七公已然发直的眼神,又轻描淡写地补充了一句,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此法看似简单,实则对火候、泥土的干湿、煨烤的时间要求极高。若能用荷叶代替鸡毛包裹鸡身,再以黄泥糊之,荷叶的清香渗入鸡肉,更是别有一番风味。当地人称之为……‘叫化鸡’。”
“叫化鸡……叫化鸡……”洪七公喃喃地重复着这三个字,眼睛越来越亮,仿佛看到了什么绝世珍宝。他猛地一拍大腿,震得桌子都晃了晃,“妙啊!泥壳锁鲜,原汁原味!返璞归真,大巧不工!这名字起得也贴切,正合我老叫花的身份!”
他再也坐不住了,霍然起身,在原地兴奋地搓着手,嘴里念念有词:“荷叶……黄泥……篝火余烬……对对对,得找片好荷塘,挖点干净的黄泥……鸡也得选肥嫩的……”
此刻,什么内力深浅,什么气息异常,早已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对于一个顶尖的老饕而言,一种闻所未闻、听起来就妙不可言的烹饪方法,其诱惑力远超十个来历不明的神秘高手。
“小兄弟!你这法子太好了!老叫花我得立刻去试试!”洪七公一把抓起桌上还没吃完的叫化鸡(醉仙楼版),又觉得不对,扔下,对着李长生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白牙,“今日多谢小兄弟指点!他日有缘,老叫花再请你吃真正的‘叫化鸡’!”
话音未落,他已如一阵风般卷出了馄饨摊,几个起落便消失在熙攘的人群中,看方向,竟是直奔城外有荷塘的地方去了。
李长生看着洪七公消失的方向,直到那强大的压迫感彻底远去,才缓缓松了口气,背后竟已惊出一层薄汗。与这等绝顶高手近距离周旋,即便只是言语交锋,也耗费了他极大的心神。
他抬手召来摊主,结了馄饨和面的钱,又多给了几文酒钱。系统提示适时在脑海中响起:“以智化解潜在危机,心境保持平稳,未起波澜。评价:良好。奖励:内力微幅增长,‘龟息功’熟练度提升。”
感受着体内那股微弱但确实增长了一丝的热流,以及更加圆融自如的气息收敛能力,李长生心中并无多少喜悦。他知道,这次虽然侥幸过关,但洪七公这等人物,好奇心重,又嗜吃如命。今日被他用“叫化鸡”引开,难保他日尝到甜头后,不会食髓知味,反过来缠上自己,探寻更多“美食秘方”。
到那时,又该如何应对?
他站起身,整了整并不凌乱的衣袍,决定立刻离开嘉兴这是非之地。烟雨楼的风波他无意参与,如今又引起了北丐的注意,此地不宜久留。
就在他转身欲走的刹那,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醉仙楼二楼窗口,有一道清亮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带着几分探究,几分了然,似乎将他与洪七公的短暂交集都看在了眼里。
李长生心头一跳,没有回头,脚步却加快了几分,迅速汇入人流,向着客栈方向走去。
是巧合,还是又被什么人注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