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午后,上海各报馆紧急加印号外。报童奔跑在南京路、外滩、霞飞路上,喊声震天:
“号外!号外!东王严辞问责英夷!限期七日否则开战!”
“天国飞艇或将光临香港!英人胆寒!”
“东亚新秩序!太平天国强势崛起!”
《北华捷报》总编室内,主编约翰·莫里森盯着手中的稿件,手在颤抖。这篇由太平天国东王府直接送来的声明,要求他在头版全文刊登——而且不准删改一字。
“我们真的登吗?”
助理小声问。
莫里森苦笑:
“登。除非你想明天看到飞艇悬在报社屋顶。”
他提笔在声明下方加了一行小字:
“本报仅为刊载,不代表赞同其内容。”
但想了想,又把这行字划掉了——在这种时候,这种撇清显得可笑又可怜。
……
消息如野火燎原,迅速传遍整个远东。
长崎港,英国远东舰队旗舰“威严号”的司令舱内,舰队司令詹姆斯·霍普爵士揉着发痛的太阳穴,看着刚刚收到的电报。窗外,港内停泊着十二艘战舰,米字旗在暮色中低垂——这是英国在远东三分之二的海军力量,此刻却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
“香港……他们真敢威胁香港……”
霍普喃喃道。
参谋长低声道:
“司令,根据鹿儿岛生还者的描述,那种飞艇可以在千米高空盘旋,目测飞行速度超过每小时五十英里,投弹误差不超过二十码。我们的舰炮最大仰角只有三十度,完全无法反击。如果它们真的飞到香港……”
“如果它们飞到香港,”
霍普一拳砸在橡木桌上,震翻了墨水台,
“维多利亚港就会变成第二个鹿儿岛湾!皇后大道、汇丰银行、总督府——全在射程之内!”
他颓然坐下,双手捂住脸:
“伦敦那些老爷们还以为这是在对付只有木帆船的清朝吗?太平天国已经掌握了我们都没有的武器!而我们甚至不知道他们有多少艘飞艇!”
“那我们的建议是……”
霍普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
“发电报给帕克斯,抄送伦敦海军部。告诉他,舰队方面的意见是……妥协。至少暂时妥协。我们需要时间研究对付飞艇的方法!但在此之前,不宜与太平天国全面冲突。”
他走到舷窗前,望着暮色中的长崎港。港内日本渔民的小船正在归航,桅杆上挂着破旧的渔网。
……
几乎同时,江户城天守阁内,一场决定日本命运的争论已持续了三个时辰。
烛火摇曳,映照着德川幕府重臣们苍白的脸。
“将军大人!太平天国此举太过嚣张!若我们屈服,幕府威信何在?二百六十年基业,岂能毁于一旦!”
会津藩主松平容保愤然起身,佩刀与甲胄相撞,发出铿锵之声。
但更多的人持反对意见。
“可他们的飞艇一天就摧毁了鹿儿岛城下町!”
彦根藩主井伊直弼的声音在发抖,
“若飞到江户上空呢?我们的城堡再坚固,能防得住来自天空的攻击吗?一旦天守阁被毁,幕府立刻威信扫地!”
老中板仓胜静忧心忡忡地补充:
“而且长州那边……根据京都所司代密报,高杉晋作十天前已秘密离开荻城,极有可能前往金陵。若是长州与太平天国结盟,东西夹击……”
“萨摩已残,英国自身难保,”
另一位老中永井尚志苦笑,
“我们还能指望谁?法国?俄国?他们巴不得看到我们垮台,好来分一杯羹。”
德川家茂坐在上首,双手紧握,指节发白。这位年仅二十岁的征夷大将军,此刻感到了祖父家庆、父亲家定都未曾感受过的压力。前有太平天国如日中天,后有长州叛逆虎视眈眈,曾经倚仗的西洋外援在飞艇面前不堪一击。
殿外传来乌鸦的叫声,凄厉刺耳。
“派人去金陵。”
德川家茂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如磨砂,
“答应太平天国的所有条件。交出萨摩战犯,开放鹿儿岛军港为天国海军基地……都答应。”
“将军!”
松平容保跪地疾呼,
“不可啊!此例一开,各藩必将离心!况且萨摩虽败,萨摩男儿血性尚在,若逼之太甚……”
“那就让他们恨我!”
德川家茂突然爆发,一拳捶在扶手上,
“恨我一个人,总比让江户化为焦土好!”
他剧烈咳嗽起来,侍从慌忙递上药汤。喝下一口后,德川家茂疲惫地摆摆手,眼中却闪过一丝狠厉:
“这是缓兵之计。我们需要时间……需要时间找到对付飞艇的方法”
他环视众臣,一字一句道:
“我们需要得到同样的武器。”
“将军的意思是……”
“听说法国人也在研究‘可操纵气球’?”
德川家茂压低声音,
“派人去欧洲,不惜代价,收买技术,雇佣技师。同时,让蕃书调所加紧翻译所有关于飞行的西洋书籍。”
松平容保怔了怔,缓缓低头:
“臣……明白了。”
“此事绝密。”
德川家茂深吸一口气,
“在获得对抗飞艇的手段之前,对太平天国……要恭顺如羊。”
烛火跳动,在将军年轻的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那阴影深处,是屈辱,是不甘,是一颗暗中滋长的复仇之心。
……
两日后,金陵东王府议事厅。
林阳看着眼前风尘仆仆却目光炯炯的年轻武士,微微一笑:
“高杉先生远道而来,辛苦了。”
高杉晋作深深鞠躬,行的是最郑重的礼——那是参拜神宫时才用的“二礼二拍手一礼”。他身着朴素的深蓝色和服,虽满面倦容,眼中却有火焰在燃烧。
“晋作代表长州藩,拜见东王殿下。长州愿与太平天国结为兄弟之盟,共讨幕府暴政,开日本维新之局!”
“哦?”
林阳示意他坐下,侍从奉上武夷岩茶,
“但据我所知,长州与萨摩同属西南强藩,不久前还曾结盟对抗幕府。如今萨摩刚被我军重创,长州却来与我结盟,不怕被人说是背信弃义?”
高杉晋作正色道,汉语流利——他在长崎与中国商人交往多年,早已精通汉语:
“长州与萨摩结盟,初衷是为推翻幕府,开创日本新生。然此次萨摩为一己私利,暗中勾结英夷,伏击天国王师,此等行径已违背盟约初衷,更背叛了日本国之利益。长州若再与之为伍,才是真正背信弃义!”
他顿了顿,继续道:
“况且,晋作观太平天国行事,与西洋列强截然不同。英法美俄来东亚,军舰所至,强开港口,倾销鸦片,掠夺资源,视我亚洲人为劣等。而天国来日本,助萨摩驱英夷在先,战后救治伤患、修复民屋在后,晋作闻之,深为感动!”
高杉晋作抬起头:
“此乃真心视日本为兄弟之举!当今世界,弱肉强食,西洋列强以船坚炮利欺凌亚洲各国。唯有太平天国,愿以平等之姿,与亚洲兄弟并肩而立。此等气度,晋作心折!”
林阳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这个高杉晋作,果然如历史记载那般——眼光独到,见识不凡。这样的人,正是太平天国未来在日本需要的盟友。
“那长州想要什么?又能给我什么?”
高杉晋作从怀中取出一卷锦帛文书,双手奉上:
“此为长州藩主毛利敬亲大人亲笔签署的盟约草案。长州愿尊太平天国为兄,开放下关、荻城为天国通商口岸,关税由两国共管;允许天国在长州驻军;未来若建立新政府,必以天国为外援之首,缔结永久友好条约。”
“而长州所求,”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是天国协助我们推翻幕府,建立全新的日本!”
林阳展开盟约,细细阅读。条款公平合理,诚意十足——长州几乎拿出了所能给出的一切,只求太平天国支持他们实现维新理想。
他抬头看向高杉晋作:
“若我助长州推翻幕府,新日本将如何对待天国?”
高杉晋作毫不犹豫,起身再拜:
“日本将永远视太平天国为最亲密的兄弟之邦。两国永不互犯,共保东亚太平;若有外敌来犯——无论是西洋列强,还是北方露西亚——必同心协力度之!”
他一字一句,如立誓言:
“晋作在此立誓:若他日日本负此盟约,晋作当自刎以谢天下!”
厅内一片寂静。良久,林阳缓缓起身,走到高杉晋作面前。
他没有去接那卷盟约,而是伸出右手:
“这份盟约,我答应了。”
他握住高杉晋作的手,
“现在我们就是并肩作战的兄弟了。”
高杉晋作浑身一震,眼中泛起激动的光芒。他紧紧回握林阳的手,久久不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