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东王府。夜已深沉,烛火却将大殿照得亮如白昼。林阳负手立于那幅巨大的江南舆图前,目光如炬,紧紧锁定了盘踞在金陵城外的两处标记——江南大营与江北大营。这两座清廷苦心经营的营垒,虽因久围无功、粮饷不继而显露出萎靡之态,却仍如两根深深扎入血肉的毒刺,牵制着太平军大量兵力,使其如鲠在喉,难以全力向苏常、皖北乃至更远的方向展开战略机动。
林阳深知,清军两大营如今饱受缺粮之苦,军心浮动已达临界。此刻,正是拔除这两根毒刺,一举扭转战略被动局面的最佳时机!
“马寿龄那边,进展如何?”
林阳转过身问道。
侍立一旁的陈小花立刻上前一步
“禀东王,马寿龄利用饥饿士兵对现状的极度不满,已成功策反了位于大营东北角汉八旗‘锐’字营的一名哨官李二狗及其麾下数十名心腹。他们愿意作为内应,于约定时辰打开营门。”
“很好。”
林阳满意点头,
“卖麻花!饥饿,就是最好的说客。张国梁恐怕做梦也想不到,他赖以维持营垒秩序的高墙深垒,会从内部被饥饿和怨恨轻易凿穿。”
林阳随即转向肃立待命的石达开与韦昌辉,
“翼王,北王,破营之战,由你二人全权指挥,精兵锐卒任尔等挑选。记住,此战关键在于快、准、狠!利用内应打开缺口后,精锐部队须如尖刀直插其心脏,务必打掉其指挥中枢,擒杀张国梁,迫使其全局崩溃。既要尽量减少我军伤亡,更要避免营垒残兵溃散,流窜为祸地方,扰我民心。”
“谨遵东王钧旨!”
石、韦二将轰然应诺,声震屋瓦。
……
数日后,一个乌云蔽月的夜晚。江南大营外围死寂一片,只有巡逻队零星的梆子声和压抑的咳嗽声断续传来,更添几分凄凉。营内,往日喧嚣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闷的绝望。许多士兵饿得蜷缩在营帐内,连起身的力气都匮乏。
而在大营东北角,“锐”字营的防区内,被策反的哨官李二狗和他手下几十个兄弟,正紧握着手中汗涔涔的兵器,紧张地等待着约定的信号。他们腹中饥火灼烧,眼中却燃烧着对张国梁和朝廷刻骨的怨恨,以及对马寿龄描述的“天兵入营,顿顿吃饱”前景的期待。
子时三刻,万籁俱寂中,三声凄厉逼真的夜枭叫声陡然划破夜空——信号来了!
李二狗浑身一颤,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低吼道:
“兄弟们,为了活命,为了吃饱饭,动手!”
数十条黑影骤然暴起,以有心算无心,迅速而无声地解决了营门处几个不明就里的守军。然后众人合力,奋力搬开了沉重的鹿砦,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吱呀”声,缓缓推开了那扇因缺乏维护而有些腐朽的木制营门。
几乎在营门洞开的瞬间,如同幽灵般一直潜伏在黑暗中的太平军精锐在石达开的亲自率领下,如同蓄势已久的利剑骤然出鞘,无声却迅猛地涌入了江南大营!他们训练有素,目标明确,毫不理会沿途零星的抵抗和惊慌失措的清兵,分成数股,直扑中军大帐、粮草囤积点、火炮阵地等各个要害据点。
“敌袭!敌袭!长毛进营了!”
“营门破了!快跑啊!”
混乱如同瘟疫,以营门为中心迅速向整个大营扩散开来。许多饿得头晕眼花、骨瘦如柴的清军从睡梦中惊醒,根本来不及披甲执刃,组织有效的抵抗,有的甚至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如潮水般迅猛推进的太平军士兵缴了械。太平军士兵们一边快速推进,一边用扩音喇叭高声呼喊:
“跪地弃械者不杀!天兵只诛首恶,胁从免死!”
“投降者有饭吃!”
李二狗等人也趁机在营内四处点燃帐篷和草料堆,制造更大的混乱和恐慌,并混在人群中声嘶力竭地高喊:
“张国梁跑了!大家快降啊!天兵送粮来了!”
中军大帐内,和衣而卧的张国梁被外面的喧嚣、惨叫声和震天的喊杀声惊醒,他心知不妙,匆忙披上铠甲,提刀冲出帐外。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末日景象:营中多处火光冲天,人影幢幢,满耳都充斥着哭喊声、求饶声和兵器碰撞声,太平军士兵的身影在跳动的火光中若隐若现,正如同狩猎的狼群般向他的大帐方向快速合围而来。
“顶住!给我顶住!亲兵营何在?!”
张国梁双目赤红,声嘶力竭地怒吼,试图收拢部队。但回应他的,只有更加混乱的奔逃声和成片跪地投降的呼喊。兵败如山倒,他知道,大势已去。一股冰凉的绝望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在少数残余亲兵的死命护卫下,张国梁挥舞腰刀,砍翻了两名试图靠近的太平军士兵,试图向后营马厩方向突围,期望能夺路而逃。
然而,韦昌辉率领的另一支太平军精锐摩托兵,已经按照预定计划,提前迂回包抄到位,彻底封死了他通往江边的退路。火光映照下,韦昌辉手持乌兹冲锋枪,跨于摩托上,威风凛凛。一场短暂却异常激烈的搏杀在狭窄的营区通道内展开,一阵突突后张国梁身边的亲兵死伤殆尽,他本人也被数支枪械逼住,退无可退,脱身不得。
“张国梁!尔已穷途末路,还不下马受降!”
韦昌辉洪钟般的声音在夜空中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看着周围熊熊燃烧的烈焰、跪满一地瑟瑟发抖的降兵,以及指向自己的黑洞洞的枪口,张国梁面如死灰,最后一丝抵抗的力气仿佛也被抽空。他仰天长叹一声,满是悲凉与不甘,当啷一声,将那柄伴随他多年的腰刀抛在了地上,颓然低下了曾经不可一世的头颅。
主帅被擒,指挥中枢被端,本就士气涣散、饥饿不堪的江南大营清军,抵抗意志彻底崩溃。成建制的投降如同雪崩一般,迅速蔓延至整个营区。不到天亮,曾经旌旗蔽日、绵延十数里、困扰金陵长达一年之久的江南大营,宣告彻底覆灭。
此役,太平军以极小代价,俘获清军数万,其中大部分是饿得奄奄一息的士兵,缴获大量军械、火炮等物资。更重要的是,一举拔除了威胁金陵安全的最大一颗钉子,极大鼓舞了太平军士气。
江南大营一夜覆灭的消息,迅速传至仅一江之隔的江北大营。琦善、托明阿等清军统帅闻此噩耗,惊得魂飞魄散,再也顾不得什么“钦差大臣”的体面和朝廷的严旨,唯恐太平军乘胜渡江,步了张国梁的后尘。二人竟连夜弃营,仓皇北逃。主帅一走,江北大营本就惶惶的人心彻底瓦解,清军顷刻间作鸟兽散,营垒不攻自破。
如同枷锁般困扰金陵的清军江南、江北大营,在饥饿和内应的双重打击下,竟在几乎同一时间烟消云散,成为了历史。
捷报传回金陵,全城万民欢腾,自发走上街头庆祝,东王林阳的声望一时无两。而北逃的琦善、托明阿,则用他们的狼狈不堪,为太平天国这场干净利落、堪称经典的破营之战,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