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烨将纳灵袋的收益清点入库时，指尖摩挲着灵晶温润的棱角，忽然停下了动作。库房角落堆着新采的矿石，泛着暗淡的光泽，而阁中三十余名修士里，除了墨长老与凌玥等寥寥数人有一战之力，其余不是垂垂老矣的残修，便是灵根驳杂的年轻弟子——他们握着生锈的法器，连最基础的灵气运转都磕磕绊绊。
“光靠我一人炼器，终究是杯水车薪。”韩烨望向窗外，断壁残垣间，几名少年正费力地搬运石块修补院墙，汗水浸湿了洗得发白的道袍。他想起下界时，师门长辈常说“独木难成林”，如今紫云阁要复兴，没有新鲜血液的支撑，再好的计划也只是空中楼阁。
次日天未亮，韩烨便敲响了阁中那口蒙尘的青铜钟。钟声嘶哑，却穿透了晨雾，将所有修士召集到前院的空地上。凌玥站在他身侧，看着韩烨将一柄铁锤与一块粗铁放在石砧上，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从今日起，我会传授基础炼器术。”韩烨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无论你是内门弟子还是杂役，只要愿意学，我便倾囊相授。”
人群中响起一阵窃窃私语。老修士们面露犹豫，他们蹉跎半生，早已习惯了得过且过；年轻弟子们却眼中发亮，望着韩烨手中那柄曾炼出高阶灵器的铁锤，满是憧憬。
韩烨没有理会议论，抓起那块足有百斤重的粗铁，将体内真灵境的灵气缓缓注入铁锤：“炼器分三步：辨材、控火、刻纹。但在这之前，你们要先学会一件事——打铁。”
话音未落，铁锤带着破空之声落下，“铛”的一声巨响，震得石砧嗡嗡作响。粗铁被砸得凹陷下去，火星四溅。韩烨的动作不快，却每一击都精准落在铁坯最厚实的地方，力道均匀得如同标尺量过。
“这是为何？”一名名叫赵青的少年忍不住问道，他是上月投奔紫云阁的散修，灵根平庸，却格外勤恳。
韩烨抬手抹掉额头的汗珠，将铁锤递给赵青：“你试试。”
赵青双手接过铁锤，只觉重逾千斤，勉强举起，砸在铁坯上时却偏了准头，不仅没砸出凹陷，反而震得自己虎口发麻。“我……我使不上力。”他涨红了脸，气喘吁吁。
“因为你心不静。”韩烨拿回铁锤，再次落下，“炼器时，灵气与心神必须合一。铁锤是手的延伸，铁坯是心的映照。你若想着‘我要砸扁它’，手上便会失了分寸；你若能沉下心，感受铁的纹理，力道自会找到去处。”
他一边说，一边连续挥锤，节奏越来越快，锤声如密集的鼓点，在残垣间回荡。粗铁在他手下逐渐变形，棱角被磨平，杂质随着火星脱落，露出内里泛着微光的铁核。半个时辰后，韩烨停手时，那块粗铁已变成一片薄如蝉翼的铁片，阳光下能看到均匀的纹路。
“这便是‘炼心’。”韩烨将铁片放在石砧上，“从今日起，所有人每日卯时到酉时，在此打铁。老修士们可减半，但必须到场观摩。三个月内，能将百斤粗铁打成这般薄片者，方可学下一步。”
墨长老站在廊下，看着韩烨有条不紊地安排，眉头微蹙。他走到凌玥身边，低声道：“这般耗费时间打铁，岂不是耽误了修行？我看那几个资质尚可的孩子，本该专注突破境界才是。”
凌玥望着场中认真模仿韩烨动作的弟子们，轻声道：“墨长老，您还记得谷洪祖师的手札吗？里面说过，‘器者，道之具象’。当年祖师为了炼制一把‘裂天剑’，在熔炉前守了三年，每日只做一件事——捶打剑坯。他说，铁锤落下的每一次，都是与天地法则的对话。”
墨长老沉默了。他确实在古籍中见过类似的记载，只是岁月久远，早已被生存的压力冲淡。
接下来的日子，紫云阁的前院终日回荡着“叮叮当当”的锤声。韩烨每日亲自示范，从握锤的姿势到呼吸的节奏，一一纠正弟子们的动作。他发现，年轻弟子中，赵青虽灵根普通，却最能沉下心，别人砸得手忙脚乱时，他总能盯着铁坯看半晌，再缓缓落下铁锤，进步反而最快。
半月后，韩烨开始讲解矿石的辨识。他从库房取出各种矿石标本，摊在院中石桌上：“这是‘星纹石’，表面有银星纹路，性刚，适合炼剑；这是‘软云晶’，色如淡紫，质柔，可做防御灵器……”
弟子们围在桌前，或记或画，石磊更是拿出一块兽皮，将每种矿石的特性与韩烨的讲解一字不落地记下。他本是为了旁听而来，如今却比谁都认真，连韩烨都暗自点头。
一日午后，韩烨正在指导赵青控火，忽然听到院外传来争执声。出门一看，竟是两名外门弟子为了一块矿石吵了起来，一人说对方多拿了星纹石，另一人骂对方藏起了软云晶，推搡间差点动起手来。
韩烨没有喝止，只是默默拿起铁锤，走到石砧前，将一块粗铁反复捶打。直到两人都停了争吵，愣愣地看着他，他才开口：“你们可知，为何要先学打铁？”
两人低头不语。
“因为贪心是炼器最大的忌讳。”韩烨将锤下的铁片举高，“一块铁坯，杂质不除，便成不了好器。人心若存了贪念，炼出的灵器也会暗含瑕疵，稍有不慎便会崩裂。今日你们为一块矿石争执，他日若掌炉炼器，岂会不为高阶材料动歪心思？”
他顿了顿，声音转沉：“紫云阁要的不是只会打铁的匠人，是能守住本心的修士。若连这点道理都不懂，现在就可以离开。”
那两名弟子面红耳赤，跪地请罪。韩烨摆摆手，让他们将矿石放回库房，重新分配，却也借此机会定下规矩：所有材料由专人登记管理，按修行进度与贡献发放，杜绝私藏。
傍晚时分，锤声渐歇。韩烨望着满地的铁屑与弟子们疲惫却坚定的脸庞，忽然觉得，这些敲打的声响，比任何灵气波动都更让人心安。凌玥走过来，递给他一块干净的布巾：“今日万宝楼送来了新的灵晶，我看你炼体消耗大，特意留了些上品的。”
韩烨接过布巾，擦去脸上的汗污：“多谢。对了，让吴昊从明日起，教弟子们基础的吐纳法。打铁耗力，若灵气跟不上，容易伤了经脉。”
“我已经跟他说过了。”凌玥笑了笑，“你呀，嘴上说着‘炼器先炼心’，自己却把他们的修行安排得比谁都细。”
韩烨望着渐暗的天色，远处的黑骨城方向隐隐有灵光闪烁。他知道，这些弟子现在还只是璞玉，甚至带着瑕疵，但只要肯用心打磨，终有一日能成为支撑紫云阁的栋梁。
“路还长。”他轻声道，握紧了手中的铁锤，“咱们一步一步来。”
粗铁在锤下蜕变的微光，与天边的星辰交相辉映，映照在每个弟子的眼中，也映照在紫云阁逐渐复苏的希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