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城的清晨,湿气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闷得人喘不过气。
沈瑶早早起身,站在酒店房间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眉头微蹙。
昨夜几乎没怎么睡好,脑子里全是芯片、专利、产业链这些词儿。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烦躁。
机会往往伴随着挑战,程卫东这条大腿,她既然抱上了,就得展现出足够的价值。
镜子里的女孩,眉眼精致,皮肤白皙。
她为自己化了个干练又不失精致的淡妆,将一头海藻般的长卷发在脑后盘成一个利落的发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纤细修长的天鹅颈。
她挑了件米白色的真丝衬衫,搭配一条黑色高腰阔腿西裤,衬得腰细腿长,气场十足。
最后踩上一双七厘米的黑色细高跟,整个人瞬间拔高,散发着职业女性的干练与优雅。
“咚咚咚。”
林秀兰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沈小姐,程董已经准备好了。”
“来了。”
沈瑶最后检查了一遍妆容和仪态,拎起手包,打开了门。
程卫东和林秀兰早已等在电梯口。
程卫东今天换了身休闲的棉麻唐装,少了些商人的锐利,多了几分儒雅。
林秀兰则是一身香槟色的连衣裙,得体大方。
“沈小姐,昨晚休息得还好?”
林秀兰笑着问,目光在沈瑶身上一扫,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这姑娘,不仅脑子聪明,品味和分寸感也拿捏得极好。
“谢谢林姐关心,休息得很好。”
沈瑶微笑回应,声音清甜。
电梯平稳下行。
王总的芯片代工厂位于深城郊区,驱车过去也花了不少时间。
工厂占地面积确实不小,一排排厂房在晨曦中显得有些沉默。
但仔细看去,厂房的外墙漆面已经有些斑驳,设备露天堆放的部分也带着锈迹,透着一股子年头感。
一辆黑色奔驰S级停在工厂大门口,车门打开,王总挺着啤酒肚,乐呵呵地迎了出来。
今天他倒是换了身相对正式的深蓝色poLo衫,但脖子上那条晃眼的大金链子依然坚挺地挂着,好像是他身份的象征。
他身后的几个中年男人,应该就是工厂的管理层了。
“哎哟,程董!林秘书!沈小姐!欢迎各位前来参观指导!”
王总的嗓门依旧洪亮,热情地伸出肥厚的手掌。
程卫东与他握了握,淡笑道:“王总客气了。”
沈瑶也礼貌地伸出手,与王总虚虚一握,触感粗糙而有力。
她面上带着得体的微笑:“王总好。”
“老程,让你见笑了,我们这小破厂,跟人家湾积电那种巨无霸是没法比的,但咱胜在性价比高啊!
走走走,里面请,参观参观!”
王总大手一挥,领着他们往其中一个最大的车间走去。
一进车间,热浪夹杂着化学药剂的轻微气味扑面而来。
机器的轰鸣声震耳欲聋,工人们穿着白色的连体防尘服,戴着口罩和头套,在各自的流水线上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淡黄色的灯光下,一台台庞大的机器正在运转。
沈瑶目光锐利,迅速扫过车间内的景象。
大部分设备上都贴着英文或日文的标签,显然是进口货。
但机器的型号和外观,明显不是市面上最新款,甚至有些款式她依稀在几年前的行业新闻里见过图片。
“王总,这些设备看起来都很有年头了。”
沈瑶好像不经意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
王总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但很快恢复如常,哈哈一笑:“沈小姐好眼力!
这条生产线是十年前从欧洲那边整体引进的,专门做28纳米制程的芯片。
现在主流技术都奔着7纳米、5纳米去了,我们这个是落后了点,但稳定啊!”
他指着其中一条正在运转的流水线,语气带着几分自得。
程卫东不动声色,只是点点头,问道:“良品率怎么样?”
这才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百分之九十以上!绝对的!”
王总立刻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老程,我跟你说,就凭这良品率,在国内同水平的厂子里,我们绝对是高出一大截!不吹牛!”
沈瑶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王总这话,典型的虚假宣传。
良品率或许是真的能达到百分之九十,但“国内同水平”的比较范围,就相当有水分了。
据她所知,目前国内能够稳定量产28纳米制程芯片的厂子,屈指可数,且大多有国家背景或大资本扶持。
王总这种民营小厂,能维持运转已经不易。
她暗暗观察着工人,他们大多神情专注,动作麻利,但眉宇间似乎都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
车间内的通风条件算不上太好,即便有空调,闷热感依旧明显。
参观完几条主要的生产线,王总热情地将他们引向一旁的办公楼。
会议室布置得中规中矩,长条会议桌,皮质座椅,墙上挂着几幅山水画。
秘书很快端上茶水,袅袅的茶香弥漫开来。
刚一落座,王总突然长长地叹了口气,脸上的笑容也垮了下去,换上了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老程啊,不瞒你说,这行,现在是越来越难做了!
真的,太难了!”
程卫东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漂浮的茶叶,挑了挑眉:“哦?王总此话怎讲?”
“嗨!我们这种代工厂,说白了,就是给人打工的命!”
王总一拍大腿,满脸苦相,“你想想,芯片设计图纸在人家硅谷那些大公司手里,核心专利技术攥在华尔街那些金融寡头指定的机构里。
我们呢?
出人、出力、出厂房、承担环保风险,辛辛苦苦干半天,最后到手的利润,连四成都不到!
你说憋屈不憋屈?”
沈瑶低头,优雅地抿了口茶,用杯沿恰到好处地掩饰住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怀疑。
王总这种在商场摸爬滚打多年的老狐狸,诉苦的话,最多只能信三成。
这多半是在为接下来的谈判铺垫,先卖个惨,博取同情,或者压低期望。
“哦?知识产权这么值钱?”
程卫东似乎被勾起了兴趣,语气平静地问。
“可不是嘛!简直是抢钱啊!”
王总像是找到了共鸣,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里的水都晃了晃,“这么跟您说吧,老程!
一颗芯片,它的材料成本,可能连10%都不到!
我们的加工费,能拿到20%就算烧高香了!
剩下那足足70%的利润,全都被那些掌握着设计和专利的国外大鳄给刮走了!
我们就是给他们做嫁衣裳的!”
“70%”!,让程卫东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一顿,眼神也跟着动了动。
沈瑶心中了然,房地产行业的黄金十年早已过去,国家政策调控越来越严,利润空间被不断压缩。
程卫东这种级别的商人,必然在寻找新的利润增长点。
芯片产业作为信息时代的基石,其战略意义和潜在利润无疑是巨大的。
如果真能切入产业链的上游,掌握核心技术,利润确实相当可观。
“老王,你在这个行业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就没想过自己搞点研发,往上游走走?”
程卫东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炯炯地看着王总。